你若担心你不能飞,你有我的蝴蝶
《Jojo Rabbit》,看起来是一部欢快的儿童片--二战时期的德国小男孩乔乔,头发卷卷,脸蛋圆圆,还不太会系鞋带,梦想是要成为最完美的纳粹标兵,他脑海中的臆想好朋友是会帮他出谋划策的希特勒。
可是妈妈想让他成为这个年纪正常的小男孩,会爬树,然后从树上掉下来,怀抱希望,能自由地跳舞。妈妈跟Jojo说,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事。Jojo问:爱是什么?妈妈说:等你遇到了你就知道了,可能还会有一些痛苦,就像…你的肚子里好像有很多蝴蝶在飞舞。
Jojo嗤之以鼻,他以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是金属、炸药和肌肉--那是法西斯主义教给他的冷血生存法则。
而他始终不过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男孩,连一只小兔子也不忍心伤害。有一天他发现妈妈的秘密--她竟在阁楼上偷偷藏了一个犹太女孩。这让Jojo如临大敌。在犹豫要不要举报犹太女孩的过程中,这个小小纳粹追随者,竟然荒谬地和“敌人”做上了朋友。
有一天他看着女孩的背影,发现自己的肚子里真的飞来了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塞得满满当当。
嘣,小男孩被爱击中了。蝴蝶飞进了他的肚子里🦋
故事的后半段有一些悲伤,Jojo顺着美丽的蝴蝶在广场奔跑,却发现了街头绞刑架上吊死的妈妈。熟悉的红色皮鞋悬挂在Jojo头顶上方,这回Jojo帮妈妈系好了最后一次鞋带。那个教会他“世界上最强大的是爱”的人不在了,而他刚刚才学会什么是爱。
所有人都希望Jojo做一个强悍冷血的战士,只有妈妈希望他做一个平凡的真正的人:浪漫、自由、随时起舞、心中有蝴蝶。
“爱就是肚子里塞了很多只蝴蝶。” 这个形容真好。不是一朵花开,一轮朝阳,一句清亮的歌声,一口蜜汁般的糖。爱并不全然是喜悦的,是意料之外、不知所措、七上八下、辗转反侧,是千万只蝴蝶扑闪着翅膀,从四面八方涌向你,慌了阵脚,没了主意。像立在一个美丽的深潭边缘,有一点心悸,同时感到一阵阵的荡漾。
美丽脆弱的蝴蝶,翩然而至,搅得整颗心不得安宁。
但还是要来的。一生中如果不遇到几次蝴蝶飞到心头,尝尝那患得患失的滋味,即便万事周全也仍留遗憾。
或许得有一次模模糊糊仿佛做梦似的倾诉,电话那端心平气和地问着“你的窗子里看得见月亮吗?我这边,窗子上面吊下一只藤花,挡住了一半。也许是玫瑰,也许不是。”
你声音哽咽起来,疑心那是梦,想了很久也不记得那个电话有没有发生过。 后来跟别人说起《倾城之恋》的这个故事,我说:这一段我经历过的。我不记得那是不是一个梦。时间久了,我都忘了是书里写的,还是我遇到过的。
往后每每读到,总归还会在心中停顿片刻,似有羽翼划过。 古龙小说里写:“纵然在无人处落泪,也总比无泪可流好几倍。”
从前看《末代皇帝》,里面的小溥仪幼时迷恋自己的乳母,那是他在整座冰冷的紫禁城唯一亲近的人。但他们不喜欢那样,他们从他身边抢走了乳母。溥仪追在后面奋力奔跑,人家跟他讲:你已经大了,不应该再有乳母了。他泪眼婆娑地说:可是她不止是我的乳母,She is my butterfly.
那个时候,我不太能理解butterfly的表达,只觉得有一种东方诗行哀忧的意境。
后来我就想通了,他的生命里曾有过蝴蝶,一次、两次、三次被人轻而易举地折断了翅膀。有些人的butterfly就是这般纤弱易折,在时代和命运的重压下,他那微不足道的小小的情感和灵魂简直不堪一击。
但如果可以的话,但愿我们每个人都能保存好心中的butterfly。人类的情感呵,有时脆弱如蝶翼,有时坚硬如钢铁。
我记得画家弗里达在发生车祸的那一年,脊椎折成三段,她在身体的石膏上画一只蝴蝶,把爱人的脸画在蝴蝶头上。后来年轻的男友离开她,她继续画更多的蝴蝶,每一只蝴蝶都有一张英俊的脸,低头微笑或者仰头沉思,五彩的蝴蝶在粗粝的石膏上翩翩欲飞。
人会离去,爱会消亡。可是心中的蝴蝶,永远都会在某个生命的某个峡谷或河流中出现,投下薄暮般旖旎的影子。
天上风筝在天上飞
地上人儿在地上追
你若担心你不能飞
你有我的蝴蝶
这么一部温吞水逻辑不通无病呻吟的片子到底好在哪里啊喂?
盖世太保那么仁慈友善的嘛?逮住吊死了奸细只去搜查一通,家属一个不抓一个不审?上线呢?下线呢?同党呢?顺藤摸瓜懂不懂?严刑拷打会不会?希特勒的特工人员都这样的铁憨憨嘛?难怪斗不过盟军哦!
主角的老母住豪宅穿华服香槟喝着面包吃着面色红润娇艳欲滴,这种生活待遇还歪着屁股造反恕我直言她真是死有余辜!参考那个强盗父亲命题:饥荒年代父亲出去做强盗抢来粮食养活了妻子儿女,天下人都可以父亲这个强盗送上绞刑架,但因父亲抢来的粮食而活下来的妻子儿女永远没这个资格!
说是喜剧,全片没有一处让我笑出声,说是悲剧,全片又没有一处让我流出泪,温吞水一样不合逻辑的剧情,看过以后除了上尉没有一个角色印象深刻,这么个破片子居然还奥斯卡?居然还8.4?百分制吧?!
对比同样反战幻想题材的《潘神的迷宫》,《乔》就特么是一坨渣呀!
在一个新纳粹主义抬头的世界和一个保守的好莱坞,很难想象《乔乔兔》这样一部以“十岁德国小男孩乔乔梦想成为最完美的法西斯”为剧情简介的影片是如何拍成的。
当然,《乔乔兔》不是第一部以纳粹和元首为取笑对象的讽刺喜剧。《乔乔兔》的发行方迪士尼,早在1943年就让自己的当家小生唐老鸭出演了讽刺动画《元首的尊容(Der Fuehrer's face)》,而卓别林在1940年的《大独裁者》中贡献了载入影史的滑稽希特勒形象。
新老两版《金牌制作人》从娱乐业视角解构了第三帝国,时间更近的《无耻混蛋》则大胆地在一家电影院炸死希特勒,彻底改写历史。不能忘了罗伯特·贝尼尼的《美丽人生》,虽然不是严格意义的讽刺喜剧,但它用温柔和幽默包裹催人泪下的残酷,成为最有力量的集中营题材电影之一。
但《乔乔兔》和这些作品都不同。《乔乔兔》不只是一部讽刺喜剧,它是一部纯孩童视角下的战争片(虽然主角似乎站错了阵营),也是一部战争年代的青春成长故事(coming-of-age)。这个待成长的主角是十岁的乔乔,一头金色小卷毛,小脸圆圆眼睛红红,不会系鞋带,正要踏入纳粹青年营成为一名光荣的小法西斯。
斗志昂扬的乔乔不知道的是,在不远的将来,他所信仰的帝国和崇拜的偶像都将毁灭,而他想赶尽杀绝的仇敌将变成朋友又变成亲人。他将认清战争的可笑,而这可笑又是如此可悲。
整部《乔乔兔》跟随着乔乔的视角,展现一个二战尾声期的德国,战败将近但几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非理性的集体狂欢中,纳粹军服像《月升王国》的童子军装带着韦斯·安德森式的鲜艳,所有大人都变成了孩子一样滑稽而盲目的希特勒信徒,而所有孩子都是满口政治的愤怒战争机器。
我们的乔乔当然也是纳粹意识形态下的一名小小标兵。虽然犹豫和不自信是他的日常,但乔乔确信他未来一定会站骄傲地在元首身边。他的房间贴满了希特勒的海报和纳粹旗帜,他每日穿着纳粹青年营军服,他因为自己祖父不是金发郁闷了整整三周。但乔乔其实已经站在元首身边了:像其他大多数孩子一样,乔乔也有一位想象朋友,而这位会像十岁小孩一样闹脾气,每天用幼稚的话语鼓励乔乔的朋友,正是阿道夫·希特勒本人。
我的朋友阿道夫和Heil他的最佳方法
《乔乔兔》有几乎三分之一的笑料,都来自导演塔伊加·维迪提本人扮演的这位想象中的元首。影片以元首对即将入营的乔乔发表的一番并不激动人心的动员演讲开头,伴随着一首激昂的德语版《I Want To Hold Your Hand》和民众"Heil Hitler"的历史片段,乔乔的好朋友阿道夫训练乔乔该如何正确地,中气十足地"Heil Hitler"。
《乔乔兔》改编自基调更黑暗的小说《Caging Skies》,而原著中是没有这个想象朋友希特勒的。导演原创了这个绝妙的设定,而福克斯探照灯对这个大胆想法只有一个要求:塔导本人出演这个低智版希特勒。有一半犹太血统的塔导出色地完成了这个角色,这个希特勒尽职地陪在乔乔身边,做着孩子想象中成年人该做的事,留着标志性的小胡子,挺着显眼抢镜的小肚腩,很容易焦虑,一焦虑就吸烟(虽然希特勒本人非常厌恶吸烟)。
但这个希特勒毕竟只是十岁小孩脑海中的产物,他只知道十岁小孩知道的有限的事,不断复述着乔乔对世界最肤浅的认识。随着帝国日渐瓦解,乔乔与这个想象朋友的友情也摇摇欲坠。
虽然十岁心智希特勒的设定带来了颠覆性的喜剧效果,这个希特勒却是乔乔被洗脑成果的悲剧性具象。他更是乔乔身边唯一的父亲形象,是乔乔那远在战场杳无音讯的父亲,和只出现在报纸广播里的“英雄”元首的混合体。孤单的乔乔是多么需要一个父亲,一个导师,一个尽职理智的成年人,去教导他如何长大成人如何正确认识这个世界,但在这个年代,极端的意识形态是他受到的唯一教育,而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个不伦不类的希特勒。
乔乔身边其他的本该充当起父亲形象的成年人,有的还沉醉在帝国的大梦之中,有的已经彻底幻灭放飞自我。在训练营,乔乔和好朋友Yorkie,还有一大群野心十足的男孩,被教授的是如何刺杀和投掷炸弹,而女孩们学习如何护理,如何为帝国生育血统崇高的孩子。他们学习关于犹太人的理论知识,不断被灌输犹太人是长犄角长尾巴的怪物,看见犹太人要举报或者杀害。
用这些看似可笑的训练营活动,《乔乔兔》建立起了一个完整而全面的体系,展现帝国机器是如何严丝合缝地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忠诚追随者,又如何用模式化的集体给予这些没有父亲的孩子们一丝家国的归属感。晚饭时间,看到妈妈因为战争将结束而喜悦的乔乔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吼道:“我们会把我们的敌人碾成渣滓,然后把他们的坟墓当厕所”。十岁的孩子对这套煽动说辞如此熟练,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不知道热爱祖国和盼望战争早日结束根本就是并不矛盾的两件事。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关键瞬间,乔乔本会跟着自己的信仰一同覆灭。但在那一瞬间,他的天真善良本性盖过了向父辈追求认同的渴望和融入集体的热切,而那一瞬间引发的蝴蝶效应,给予了他最后逃离旋涡的机会。关上危险世界的门,在那个称为家的安全空间里,两位女性角色重新教会乔乔如何认识自己,认识身处的这个疯狂世界。
战场上的蝴蝶
妈妈告诉乔乔,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感觉胃里有蝴蝶在飞舞。乔乔怎么也没想到,作为一个高贵的雅利安人,骄傲的希特勒士兵,让他胃里的蝴蝶躁动不安的竟然是个犹太少女。
赋闲在家的乔乔,意外地发现妈妈在阁楼里藏了一个犹太姑娘。这个比他大不少的犹太姑娘叫艾莎,已经辗转了好多家庭的楼板和缝隙,最近被好心的乔乔妈妈收留。这个活生生的犹太人完全不是教科书上长犄角长尾巴的怪物,而在和艾莎的接触中,他对艾莎的敌意逐渐转变为对犹太民族的好奇和尊重,和艾莎的关系也慢慢经历友谊,心动,最终变成亲情。
艾莎由托马辛·麦肯齐(《不留痕迹》)饰演,在指导托马辛的戏份时,塔导要求她不仅要从历史资料中研究角色,也要参考《贱女孩》和《希德姐妹帮》里的恶女形象。艾莎这个犹太女孩虽然藏在黑暗里,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受害者形象:她个性十足,身手了得还极擅讽刺,几乎没有自怜和期艾。
这不只是个纳粹遇见犹太人的故事,也是个单纯的男孩遇上女孩的故事。经历了自己的“初恋”,乔乔终于明白德国人和犹太人都是平等人类这样两岁小孩就该明白的简单道理。看着乔乔渐渐改变,摒弃占据他心灵已久的仇恨和偏见,变成一个正常的,经常闹出笑话的小男孩,艾莎说:“乔乔,你不是一个纳粹,你只是一个爱穿搞笑制服,想成为俱乐部里一员的十岁小男孩”。
艾莎的出现直接促成了乔乔的转变,但还有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一直在潜移默化地间接对小乔乔产生影响。斯嘉丽·约翰逊饰演的妈妈,是整部色彩鲜艳的《乔乔兔》中最夺目的一道光。小乔乔本性中的天真善良,都毫无保留地继承自她。
乔乔的妈妈是一位普通的妈妈,她会穿和儿子同款的睡衣,睡前细细盘好头发,教儿子系鞋带,在儿子受伤后去和训练营老师理论。但她也是所有人都梦想有的那个妈妈,轻快活泼,穿一双俏丽的红皮鞋,喜欢喝红酒,喜欢跳舞,在玩乐的时候尽情地疯,在拥抱孩子的时候无限温柔;她可以眨着眼睛假装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可以抹一把炉灰假装是归家的丈夫,又马上快活地扭起屁股跳舞。
这样的妈妈,教会了心里只有纳粹的乔乔如何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岁孩子,又教会没有童年的艾莎如何做一个女人。乔乔感受到了胃里蝴蝶飞舞,艾莎学会了直视老虎的眼睛。妈妈也让乔乔知道,战争不是生活的全部,甚至不该是生活的一部分。在所有人都希望乔乔做战士的时候,妈妈只希望他做一个平凡的真正的人:浪漫,自由,满怀希望,随时可以起舞。
但妈妈并不是头脑空空的天真派,在吊着反抗组织成员的广场绞刑架旁,妈妈掰过乔乔的头,逼他直视风中的尸体。乔乔问:“他们做了什么?”妈妈回答:“他们做了能做的。”
当乔乔终于脱下纳粹军服,在街头他发现了一只蓝盈盈的蝴蝶。乔乔头一次像天真儿童一样追随着蝴蝶奔跑,却最终来到了令人心碎的那双红鞋前。蝴蝶串起了影响乔乔的女孩和女人,但这个意象美丽中带着残酷。雄性暴力狂欢的战乱时代即将结束,希特勒死在柏林,父亲和母亲形象一同陨灭,刚刚在女性的温柔和坚韧下回归孩童的乔乔,令人心碎地瞬间长大了。
“现在不是当纳粹的好时候”
乔乔在立起堡垒的街头遇见了训练营里的好朋友Yorkie。乔乔兴奋地告诉Yorkie自己快有女朋友了,是个犹太姑娘,而Yorkie非常替他开心:“女朋友!乔乔,真有你的!”透彻的小朋友早就明白对犹太人的仇恨有多可笑,而在自身难保的大战来临之际,也不再有人关注犹太人这一层身份,毕竟这肤浅可笑的敌视并不能阻挡战场上的死神。
在一段近二十分钟的慢镜头中,最后的战役打响。在枪炮之间,乔乔看清了一切。牧羊人举起了枪,早就幻灭的训练营长官穿着自己设计的五彩战服拎着号加入战斗。训练营里的女孩毫无头绪地摆弄着武器,而那一群男孩,人手一个手榴弹,欢呼着冲进弹雨中进行第一次实地操作。
所有的这一切,所有的信念和口号,都是如此滑稽而无意义。那些表情疑惑或兴奋的孩子不过都是推迟帝国溃败的炮灰,但那个失败的结局早就已经写定。
从一个德国孩子的眼睛,《乔乔兔》展现了被全世界放在对立面的那群人民在战争中的无所适从。战争的创伤从来不分正义或邪恶,历史的结局写好时,乔乔家门口的街道响起枪决战俘的枪声,普通民众眼神麻木。
他们终于知道现在不是当纳粹的好时候了,但这个从孩子口里说出的轻飘飘的教训,将是这个民族永远背负的沉重罪孽。
《乔乔兔》是一部情绪相当饱满的电影,它有多令人发笑,就有多令人难受。《乔乔兔》在引发共情上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主角乔乔的选角,第一次演电影的小演员罗曼·格里芬·戴维斯,像极了年轻的朱莉·德尔佩,天真懵懂,脆弱得令人心疼。
斯嘉丽·约翰逊则再次提醒观众她是一位多么严肃的好演员,这个多元的母亲形象有望为她拿到一个奥斯卡提名。但《乔乔兔》中的表演几乎都是奥斯卡级别的,塔导的希特勒和托马辛的犹太小姑娘都令人惊喜,小演员Archie Yates的Yorkie像一团元气十足的小奶油,斯戴芬·莫昌特的秘密警察头子,用五分钟的轮流“Heil Hitler”贡献本片最紧张也最爆笑的桥段。
但最出彩的配角,当属山姆·洛克威尔饰演的画妖娆眼线的深柜长官。这位去年的最佳男配角,透露自己演绎这个角色时本想从《辛德勒的名单》等作品中找灵感,最后却决定演一个“对帝国幻灭了的带德国口音的比尔·莫瑞”。不管洛克威尔对比尔·莫瑞的模仿到不到位,这个表面吆五喝六,内心又怂又丧的角色成功成为《乔乔兔》最有记忆点的配角,最终用一身奇装和大厦将塌之际的善良赚取了无数眼泪。
《卫报》去年的一项调查显示,41%的美国人,66%的美国千禧一代年轻人,已经不知道“奥斯维辛”意味着什么。但《乔乔兔》传达的信息,不是想要告诉我们纳粹有多坏,也无意通过讽刺纳粹来获取良好的自我感觉。
《乔乔兔》只是可贵地用一个孩子的视角,重新解读了战争和强权下的意识形态,重申一个虽不新鲜,但在当下尤其需要不断强调的普世价值观:没来由的仇恨是源于无知,而当我们放下偏见,会发现我们不过都是人类。犹太人不长犄角,德国小孩只是小孩。
骑车遇见一群伤兵时,妈妈微笑着挥手:“欢迎回来男孩们,现在回家去亲吻你们的母亲吧!”大战结束,劫后余生的乔乔在街头遇见Yorkie,小胖被逼上战场又死里逃生,这时已经褪下军服穿着一个皱巴巴的背心的他,挥着小胖手说:
“再见乔乔,我要回家亲吻我的母亲啦。”
为什么很多反战电影以儿童作为切入点?因为那些更纯粹的邪恶,那些对最无辜的人的伤害能够引起更大的愤慨和共鸣。《美丽人生》的剧情就是这样设计的:父亲以一己之力,挡住汹涌而来的苦难,在陡峭的岁月里给了孩子童话般的温暖。在《乔乔兔》的前三分之一,不例外的,导演同样设计出了这样的“童话感”。
元首模样的希特勒总是说出十岁孩子才会说出的话,引人发笑。个犹太女孩她凶恶而美丽,让人想起长耳朵的精灵或是厉鬼。
电影的色调明亮活泼,对比明显。建筑的浅色与人物身上的着装形成鲜明对比。小小的少年穿戴上搞笑纸盒为希特勒募捐,可爱的样子仿佛出自童话绘本。
随着剧情的深入,你会发现导演抛弃了儿童的纯善这一简单而”好用“的特征,而是毫不留情地指出,每个人无论年龄大小,都曾被天使亲吻,也被恶魔抚摸,而在这场人类历史上的悲剧中, 没有任何一个见证者,仅仅是见证者。
比如孩子们,他们的天真可能是一把尖刀。
固执而无知的乔乔在犹太少女相处的过程中,逐渐体现出一种残忍的天真。乔乔认为,犹太人都是魔鬼,应当把他们全都找出来杀死。他愚蠢到相信犹太人长着角,睡觉时倒挂着,他伪造信件来伤害犹太女孩。乔乔的天真和邪恶是一体的,那个在他耳边低语的希特勒就是魔鬼的化身。他的无知也许不该被过多责备,但他和无数被洗脑的纳粹青少年向犹太人投掷出的,却不是粉红泡泡。电影的开头穿插有一段黑白录像,真实地展现了当时的德国青少年对于纳粹的狂热;在电影中,无数的德国儿童从小被灌输纳粹思想,他们学习战斗,烧毁关于民族平等的书籍,并在战争的最后一刻,被大人们当做人肉炸弹投掷出去,匆匆结束他们歪曲生长的一生。
这是属于《乔乔兔》的破与立。少女在逐渐破除乔乔对于犹太人的偏见,而童话感也在逐渐被残忍的现实取代,进而演化出一种滑稽的荒谬。乔乔的朋友在战争中无意炸毁了一个商店,却表现得仿佛弄坏了一个玩具那样自然。电影中有一个情节是这样的:茫然的乔乔站在一群冲向敌军的纳粹童子军当中,一样的年纪,乔乔已经不想打仗,他们却拿着枪冲向死亡。
这是比《美丽人生》更真实的世界:当雪崩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那些认为犹太人是长角和鳞片的动物的孩子,他们既是而是拿着刀的刽子手,也是这场人间惨剧的受害者。事实上,迪士尼所描绘的那样皆大欢喜的结局在这场人间惨剧里是不可能存在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趟过这场灾难的所有人,没有谁能幸免于被悲剧浸入骨髓。
这部电影一度让我想起《潘神的迷宫》——一个完完整整的悲剧。现实撞上钻石般坚硬的童话,生命在一刹那间灰飞烟灭,留下一串绚丽的火花,以死亡作为结尾,有一种决然的凄美。与《潘神》不同的是,《乔乔兔》的故事在一连串的悲剧之后并没有戛然而止,而是蜿蜒而去,在风起云涌后看到天朗气清,远远回望。
乔乔想写一本关于犹太人的书。关于如何辨别区分他们,如何杀死这些他并不了解的人。这个想法是如此荒谬,注定无法完成,因为犹太人完全没有任何不一样。这个情节的设计与“现实主义童话”这一主题互为表里——一方面,乔乔关于犹太人的画如同“happy ending"一样荒谬,但另一方面,这些画又折射出童话可贵的一面。其实童话的珍贵之处不在于一层完美落下的帷幕,而在于它能把美和爱包裹其中。从前的乔乔茫然地将成为希特勒的私人保镖作为自己的梦想,是因为在母亲的保护下,他有愚蠢的资本,去做那些荒唐的梦;而在战争把这一切都毁掉之后,在最后一个保护乔乔的人也牺牲在枪声下之后,乔乔剥开了弹壳,在这长长的一课之后蜕变成大人。如果说《美丽人生》中,父亲自己就是那层隔开世界的保护色,而乔乔则是一开始被糖纸吸引,在甜和苦之后,最终尝到童话中的真味——那些爱和勇敢,才是让他在苦难后长大的力量。
在故事的最后,乔乔抛弃了幻想中的元首朋友。生活不断被翻面煎烤,糖衣融化,终于流出可口的夹心。原来还有返回善良的方法,还有获得快乐的可能。而这一切,都是硝烟散尽后的回味。这样的设计,可以说是电影的点睛之笔。一波三折之后回到最初的快乐,才显得那些爱和善意、成长和失去,都弥足珍贵。
在电影最后,乔乔和犹太少女站在战后的街道上跳起了舞,就像他们曾经憧憬的那样。背景音乐是摇滚之王大卫鲍伊的Heroes。战争会过去,天会放晴,再大的波折也会变为脚边细卷的浪花。导演同样给观众留下了最后一点烛光般的温柔,在最后,他引用了犹太诗人里尔克的诗:
那些美丽的,可憎的,易碎的,深沉的, 让星尘和海水都向你涌来吧, 它们终将逝去。
然后留下的你,璀璨无比。
(本片将于2月12日上映)
塔伊加·维迪提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就冲他把电影《乔乔的异想世界》里1945年的第三帝国拍得像春天般绚烂,我也得给他点个赞。
他当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自己都按捺不住寂寞,粘上一嘴夸张的小胡子,一头扎进了小主人公乔乔的脑海里。每当这个10岁孩子失意的时候,他就会从他脑海里钻出来,以滑稽又不失俏皮的方式开导他。没错,我们的塔伊加·维迪提导演扮演的角色,正是乔乔心中最崇拜的一个男人——阿道夫·希特勒!
没有人会用俏皮这样的字眼去形容这位杀人魔头,正如没有人会让1945年的德国街头一片生机盎然,但塔伊加·维迪提做到了。他这通一反常态的操作,不但创造出一个史上最滑稽的希特勒,也就此定下这部电影的基调——尽管故事的背景足以用沉重来形容,甚至乔乔的妈妈还被残忍的纳粹绞死了,然而影片仍旧使用了轻松搞怪的喜剧方式,让人在悲伤的时候却忍不住想笑。
这是塔伊加·维迪提一次危险的尝试,他成功了。所以当我们看到元首躺在小纳粹的床上,两个人像好朋友那样聊天时,我们必须惊讶于色彩在整个影片中的画龙点睛。这个剧组无疑拥有一个相当出色的美术指导,无论服化道还是各种暗藏的小细节,它们在剧情中所起到的推进作用,并不亚于演员们的精彩表演。让我们先从色彩的角度,来看看这部电影是如何“救活”那死气沉沉的第三帝国的。
红黄绿——绚烂的暖色世界
黄色是一种暖洋洋的颜色,它清新不失灵动,成为许多文艺片导演热衷的色系。基耶斯洛夫斯基便极其擅长使用黄色滤镜,也许你早就在他的电影《维罗妮卡的双重生命》中领教过了。在这部《乔乔的异想世界》里,偏向沙色的淡黄色更是成为一种近乎“标配”的基本色系,它正是小主人公身上穿着的那套德国少年团制服的颜色。德国少年团是希特勒青年团的附属组织,其成员全部为10-14岁的少年。年满14周岁后,这些少年便自动升级为“希特勒青年团”的一员。也难怪有人看到这些穿黄军装的孩子聚集在一起时,立马会想起韦斯·安德森的电影《月升王国》。在这部电影中,导演韦斯·安德森同样使用了大量黄色滤镜。
同样黄色系的还有塔伊加·维迪提饰演的希特勒。在乔乔的想象中,他的元首还是一幅中青年时代的模样,身上穿着一套纳粹冲锋队的褐黄色制服。当两个“小黄人”挤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时,本身便自带一种喜剧效果。而影片绝大多数的外景,都发生在阳光明媚的世界里,小镇中亦有多座淡黄色的建筑物,这种高亮度和低饱和度的小清新组合,让电影自然呈现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格调。想象一下常见的二战题材电影,但凡出现1945年的德国城镇,无不一派铅灰色的天空,和一张张毫无生气的面孔。色彩的运用,可以直接表达出一部电影的内在气质。
绿色也是这部电影特别偏爱的颜色,它是两位勇敢女性的专属色。从斯嘉丽·约翰逊扮演的罗茜一出场,我们便注意到她穿着薄荷绿的衬衫,身披一件有黄褐色花纹的淡绿色开衫,美丽优雅又迷人。绿色孕育着希望,就像电影中的妈妈,她的真实身份是一名地下工作者,是第三帝国的掘墓人。绿色象征着青春,就像那个犹太女孩艾尔莎,当她重获自由时,身上穿的正是那件乔乔姐姐留下的绿色毛衣,她终于可以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跳舞了。
绿色还是德国国防军M36式军装的颜色,K上尉总是习惯性地把领口敞开,这一条我们稍后再说。绿色也躲在乔乔的“纳粹房间”里,那只中绿色的衣柜多次出现在镜头中,分外显眼。你可以认为这是美术指导出于平衡电影色系的一种考量,更可以相信这是一次锦上添花般的尝试。
此外,红色虽然在影片中着墨不多,但每次运用都极富冲击力。它是挂在街头巷尾的红色万字旗,也是最后K上尉那极富浪漫色彩的红色斗篷。当然,最最让人印象深刻、堪称神来之笔的,当属那只可爱的红色铁皮机器人了。那憨憨的水桶头和长方形身体,配上为帝国征集锅碗瓢盆的口号,有谁能不被萌倒呢?你看,明明是一件逼迫少年儿童去做苦力的事情,经过塔伊加·维迪提一番天马行空般折腾,居然让人情不自禁地拍起了手。
纷繁的细节——决定这部电影的成败
说完色彩,我们再来聊聊细节。如果说电影打造了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那么这些纷繁多姿的细节,则决定了这个世界的成败。
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有不少粉墨登场的角色。这其中无论主角还是配角,甚至一些龙套,他们的造型大都栩栩如生,表演风格上也具备喜剧电影的夸张或荒诞色彩。前文已经提到斯嘉丽的薄荷绿着装,但真正让观众感觉到切肤之痛的,却是她脚下的那双复古皮鞋。罗茜曾愤怒地让乔乔好好看看这些被挂在绞刑架上的人,没想到当绞刑架再次出现时,乔乔却看到了他母亲的鞋子。短短一组镜头中,导演做了两次细节上的前后呼应:绞刑架是一次,鞋子是一次。在芳草青青的河畔,罗茜曾给乔乔系鞋带。现在,该轮到乔乔给死去的妈妈系鞋带了。
系鞋带是一个隐喻,标志着乔乔的成长:他必须告别一个无知的小男孩,而选择做一个大人了。这同时呼应了之后他给喜欢的犹太女孩——伊尔莎系鞋带。伊尔莎是并不是传言中头上长角的妖怪,而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兔子”,一只被“囚禁”在暗室中的“兔子”。兔子当然又是一个重大的隐喻,而乔乔不忍心杀死那只兔子,在一番思想斗争后最终将其放生,这很可能是他人生中做出的最重要抉择,它释放出两个重大信号:一是乔乔从此守住了心中的善,哪怕面对自己的纳粹信仰威胁之时,他的第一选择仍旧是善良;二是为将来“放生”犹太女孩伊尔莎,埋下了伏笔。
中国有个古老的成语,叫“狡兔三窟”。伊尔莎告诉乔乔,为了活下去,她已经换了好几座“窟”。乔乔又何尝不是那只兔子,在并不比德国人仁慈的俄国人面前,他就像一只兔子那样被拎到枪口上。本片的英文名叫《Jojo Rabbit》,也许所有那些在战争年代手无寸铁的平民,都不过是那只可怜的兔子。
“放生”乔乔的并非俄国人,而是被俘的K上尉。讽刺的是,若不是他“污蔑”乔乔为犹太人,俄国人就会把乔乔当做纳粹枪毙了。一夜之间,蝼蚁不如的犹太人,居然成为小纳粹乔乔的救命符,这是一次多么荒谬的前后呼应啊。而K上尉,则是全片我最喜欢的配角。他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德国人,而电影同样通过一系列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来展现这位德意志军人的复杂内心。从他第一次登场起,我们便注意到他M36制服上的领口是敞开的。第三帝国的军纪极其严明,如此的不修边幅,倘若被德军宪兵发现,定会被施以惩罚。而他仍旧我行我素,说明他的内心已经麻木,对这场战争不再报以任何希望。这就让他之后放过伊尔莎和拯救乔乔的行为,有了更加令人信服的动机。
至于那件夸张的红斗篷,以及M36钢盔上的红缨,更是将K上尉内心的浪漫主义情结推向极致。这绝对是一个心思细腻,又懂得享受生活的男人,和忠心耿耿的副官之间似乎也存在一些超脱友情的暧昧。可惜的是,他却生在了一个残酷的战争年代,这是当时千百万德国人无法逃避的宿命,和万劫不复的罪与罚。
如此繁星般的细节,还能抓出好几把,哪怕在一些近乎龙套的角色上,导演也没忘记“前后呼应”。那五个黑衣人——盖世太保也是让人印象颇深的存在,老大是个又瘦又高的男人,四个矮子紧紧围在他身旁。而当他们再次出现时,盟军已经攻占了小镇,这些坏蛋全部脱掉了象征身份的黑色西装,换上了不同颜色的衣服,打算冒充平民逃跑。这是非常写实的一幕,有多少狡猾的魔鬼就此逃脱了战争制裁,难以计量。而那个胖胖的女人——号称为国家生了18个男孩的女秘书,则戏剧性地成为“困兽犹斗”的代表。她不但把孩子变成人肉炸弹,还差点害死不想打仗的乔乔。在第三帝国宣传机器的洗脑下,她已经彻底丧心病狂。最后关头,她甚至抄起一挺MG机枪,杀向硝烟弥漫的战场……
我又想起伊尔莎和罗茜的对话。当罗茜无奈地告诉伊尔莎,乔乔的思想有些极端时,她一定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从她的为人处世和鼓励伊尔莎的那番话来看,谁都明白这是一位温柔、睿智又勇敢的好妈妈。可这样的好妈妈,为什么还是没法阻止儿子成为一名纳粹呢?我想这才是塔伊加·维迪提丢出的一个隐藏问题,它值得我们深深反思。但无论如何,守住心中的良善,永远都是生而为人最后的底线。就像塔伊加·维迪提在采访中所说的那样——“愿我们能够用爱消灭无知。”希望大家都像乔乔一样,面对心中那个纠缠不休的魔鬼,勇敢地对它说出——“Fuck off”!
作者:Michael Koresky (Film Comment)
译者:csh
译文首发于《陀螺电影》
我从未忘记——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十一年级的历史课堂上,我的老师在讲述纳粹大屠杀时,满怀信心地告诉全班同学,纳粹党中有许多人都是“同性恋恶魔”。几年之后,我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但我很清楚的是,这种特殊的措辞,这种“同性恋纳粹”的宣言里蕴藏着的反常意味,主要指涉的其实是同性恋,并不是法西斯主义。从表面上来看,这句话是为了强调纳粹那种莫名引人注目的虚伪——是的,他们将同性恋者标识为应该处死的对象,他们也是这么对待犹太人、罗姆人和残疾人的。但与此同时,许多纳粹也是明里暗里的同性恋。这似乎成为了某种证据,这似乎在历史课的语境下被赋予了某种重要性。无论是否有意,那位老师的措辞(“同性恋恶魔”)中蕴含的恐同情绪,铸造了一种相应的滑动标尺,人们可以用它来界定可接受的暴行。多年以后我发现,这种恐同情绪还催生了一种长期存在的刻板印象。
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导演兼编剧塔伊加·维迪提进行了一次艰难的尝试,他试图创造一部讽刺大屠杀的作品,这部影片为他赢得了一尊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在这部作品里,我们看到一系列反复出现的、令人费解的酷儿暗示,这也是本片中众多失败的元素之一。在这部作品里,克伦琴多夫(山姆·洛克威尔饰,这是他塑造的又一个终会“洗心革面”的反派角色)这位有现实依据的纳粹配角,无论在剧作层面还是在表演层面,似乎都在刻意暗示什么。在克伦琴多夫和一位金发的党卫军助理(阿尔菲·艾伦饰)之间,发生了一两个“关键情节”,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情爱式的化学反应。他们共享了一些看似幽默但其实意有所指的工作时刻。在这样的时刻,两人脸庞之间的距离可能只有几英寸,这是异性恋观众喜欢的那种视觉笑料。克伦琴多夫同时是军队的上尉、官僚办公室的助理,以及希特勒青年旅的童子军领袖。在影片最后的高潮段落中,他再次出现——当盟军入侵柏林的时候,他以一种拿破仑式的、辉煌夺目的夸张姿态,与他的二把手一同挺身而出。直到这样的时刻,他们才用披肩和流苏装饰了制服,洛克威尔还画上了黑色的眼线,他的瞳孔中射出无畏的、闪动的光芒。然而,他们骄傲地穿上的这套“改良”制服上,居然出现了粉红色的三角形标志?(译者注:粉红色倒置三角形被纳粹用来标志集中营里的同性恋,以此羞辱同性恋。在70年代后这个标志被LGBT群体正能量化,变成了对抗恐同情绪、坚定自我认同的标志。)
克伦琴多夫的角色成为了一种用途广泛的能指,他可以被用来指涉那种同性恋倾向,但他同时也是一位迷人而古怪的法西斯主义者。事实上,在电影史上,长期存在着这种令人困惑的刻板印象,克伦琴多夫不过是最新的成果罢了。这类形象主要立足于一种恐同美学,而非任何微妙的历史观。这些角色(比如维斯康蒂《纳粹狂魔》中的角色),在某种程度上简化了魏玛时代的性解放,尤其是在第三帝国仍未崛起、自由也仍未被压制时的柏林。但在更多的情况下,这些角色只是令人不安地重申了性别规范:嘲笑那些缺乏男性气质的、显露女人气的“怪物”,无异于将他们置于常规之外,而所谓的“常规”,也就是社会可接受的“男子气概”。例如,恩斯特·罗姆(Ernst Röhm)受到了历史性的关注,他是希特勒亲密的伙伴与手下的军官,也是一位已知的同性恋者。对恩斯特·罗姆这样的人的历史成见,充其量只能反映历史讨论中根深蒂固的恐同情结,它无法构成任何关乎人性的、意味深长的讽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第三帝国公开或是暗中接受任何男同性恋关系。然而,迪内希·德·索萨这样的右翼民族主义者还是声称——在他那部垃圾政治宣传电影《一个国家的死亡》中——希特勒可以容忍同性恋,他也由此推论,法西斯主义与“同性堕落”可以联系到一起,对他来说,这种堕落可能永远都是令人不安的吧。他们可能已经忘记了,在希特勒被任命为总理的那一刻,他就下令杀死自己的“亲密伙伴”罗姆,这也是他巩固权力的清洗运动的一部分,人们称之为“长刀之夜”(令人难忘的是,在维斯康蒂的作品中,这起事件被呈现为一场针对同性恋者的屠杀)。此外,是的,有超过十万名男同性恋者被迫穿上饰有粉色三角形的衣服,被送到集中营里处死。强调这种“同性恋恶魔”的概念,意味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转义——他们将法西斯主义等同于“离经叛道”的性行为,在任何主流文化中,这种转义都是持续存在的。
但在《乔乔的异想世界》中,维迪提为我们呈现了一些更为诡异、愚蠢、麻木的东西。当导演维迪提在接受在线杂志“Pride”的访谈时,一位年轻的编辑直接询问了相关的问题,维迪提被迫解释洛克威尔所饰角色的“酷儿化纳粹倾向”。虽然他的答复显得迟疑而迂回,但他依然断言,这是一种相对积极的形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有这么多来自不同背景、不同文化的人。你知道的,在每一场战争、每一个社会中,都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他们代表着两种人类的特质”,导演答道,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不知所措。他接着说道:“我喜欢进行这样的想象:山姆所饰演的角色,在战争开始前经常光顾Kit Kat俱乐部(译者注:德国著名的同志夜店)或是诸如此类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这个俱乐部,但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受欢迎的地方。”这时候,维迪提朝着那位年轻的采访者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这是个秘密。这让我感到困惑,我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Kit Kat俱乐部不过是《歌厅》(Cabaret)中的虚构想象——这是一部由哈尔·普林斯、约翰·坎德和弗里德·埃布创作的百老汇音乐剧,它后来也被改编成了鲍勃·福斯的电影杰作——其原型据说是魏玛时代的柏林酒吧“Eldorado”,该酒吧的特色是变装的表演者。我们可以在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的作品中看到相关的信息,这位作家撰写了一系列以柏林为背景的故事。
这种将历史与幻想混为一谈的做法,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恶劣行径。它有些诡异、愚蠢与模糊,其实整部《乔乔的异想世界》都具有这样的特质。但接下来,维迪提继续说道:“所以我倾向于这样揣测他的背景,你知道的,他原先很张扬,甚至还出柜了……但接下来的事你也看到了,他被这场战争席卷其中,他成为了一名士兵、一位战争英雄,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些不得不隐藏、封存起来的东西。”换句话说,他接受了这种同性恋恶魔的刻板印象,这赋予了他主体性与人性。克伦琴多夫的同性恋情结使他成为了一个人,对于一个杀人如麻的纳粹来说,这是一种怪异的赦免。因此,这一角色在表现自我的时候,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这也反映了整部电影的困局:它试图让德国人那种有缺陷的人性变得复杂化,但又没能更多关注影片中唯一的犹太角色——也就是托马辛·麦肯齐饰演的那位藏匿起来的犹太女孩——似乎这个角色的人性是无需刻画的,这让这部影片变得清晰而直接。
《乔乔的异想世界》探讨的是二战时期德国人的精神复兴——虽然我并无恶意,但对于一位犹太人同性恋观众来说,这部影片充其量也不过是毫无意义,但要是说得直接一点,它甚至算是一种冒犯。自七十年代以来,LGBTQ社群对粉色三角形进行了再利用,他们将其看作是某种未被磨灭的、同性恋骄傲的象征。对“酷儿”(queer)一词的使用也具有类似的逻辑,这些元素曾经都是一种侮辱。然而,在《乔乔的异想世界》的语境下使用这种意象是荒谬的,它会让人们想起种族灭绝,但这部影片又始终拒绝深入这一议题。此外,这种误用也对同性恋“骄傲”的概念,进行了扭曲化的、过分简化的处理。维迪提曾经说过,他的影片不是关于过去的,而是关于现在的——在他看来,至关重要的是,这部影片介入了我们当下的政治噩梦,在这场噩梦中,白人民族主义正在抬头,二十世纪的历史正在被遗忘。我个人十分怀疑,任何一位专业的艺术家,如何能够相信这部电影的逻辑:在诠释这些纳粹恶徒(他们实施了系统性的、工业化的种族灭绝,这夺走了六百多万人的生命)和阿道夫·希特勒本人的时候,它进行了颠覆性的、令人印象深刻的戏仿处理(在小乔乔的想象中,希特勒被描绘成一个可爱而滑稽的朋友),这并不能帮忙打捞“当代世界”这艘正在沉没的船只。
在我看来,有些事实似乎是不言自明的:在《乔乔的异想世界》这样的影片中,这种欢快的、非历史的颠覆影像,表现为如此宽泛的形式。正因如此,它们可能会掩盖一些其他的细节,这些细节或许有机会展现出更广阔的图景。在电影银幕上,对于同性恋纳粹的描绘,可能比受到纳粹迫害的同性恋来得多。这是又一个显而易见、却令人费解的案例,它展现了内在于我们文化的恐同情结。我不愿去期盼——我甚至不建议人们去寻找——更多二战时期的受害者叙述,但我衷心推荐埃托尔·斯科拉的《特殊的一天》。这部作品更具电影化的价值,它以一种更严肃的方式,讲述了法西斯政权对待同性恋危险分子的真实方式。
《特殊的一天》以一部名为《元首访问意大利》的六分钟档案新闻短片作为开场,这部短片中贯穿着电台播音员的声音,它耀武扬威地预示着,希特勒将于1938年5月6日访问罗马。我们可以在画面中看到,成群结队的意大利公民兴奋地聚集在城市的街道上,为这位德国领袖、约瑟夫·戈培尔和约阿希姆·冯·里宾特洛普铺开红色的地毯。我们可以看到军队的威势与狂热的欢呼,这一切都是为了献给这位独裁者巨星。这截短片与影片剩余的部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部庄严的双主角情节剧,片中的两位角色更倾向于留在自己的公寓里,而不是去参加集会。尽管在这部作品之前,斯科拉主要是以喜剧闻名的,但他其实是一位严肃的创作者、参政的知识分子,以及意大利共产党的成员。《特殊的一天》正是这样一位喜剧导演的作品,他的祖国有着矛盾的、法西斯主义的过去,而他确实想与这些过去进行斗争。
这部影片有一种经过漂白的棕褐色质感,它讲述了两个社会边缘人士之间短暂的、却又意味深长的联结:我们可以看到一位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安东涅塔(索菲娅·罗兰饰),她的六个孩子和自我陶醉的丈夫都不重视她。此外,我们还看到了庭院对面的单身汉加布里埃尔(马塞洛·马斯楚安尼饰),她此前从未见过他。接着,安东涅塔那只喋喋不休、叫声如哨的宠物八哥从笼里逃了出来,飞进了他的房间,这促成了一场美丽的邂逅。这似乎是一个通过不详的战时背景衬托的浪漫爱情故事,影片的选角(那个时期意大利电影最为浪漫的两位巨星,罗兰与马斯楚安尼)仿佛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特殊的一天》继续朝前发展,成为了一部完全不同的作品。显然,罗兰在家中是很孤独的。在一开始的时候,她也确实认为,英俊的加布里埃尔可能会带来一段禁忌的风流韵事。但是,他们之间的纽带逐渐发展成一种更为情绪化的、智性的东西,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性爱层面的。
加布里埃尔是一位刚刚被解雇的电台播音员,他被定义为一个危险分子。当她问他为什么丢掉职位时,他含糊其辞地说,“因为缺乏罗马人的自豪感。”最终,我们和天真、保守的安东涅塔一同了解到,他之所以被驱逐,并不是因为他在政治上直言不讳。他最终向她坦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同性恋者身份。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是“一个无用的、唱反调的、有堕落倾向的人”。马斯楚安尼饰演的加布里埃尔并不为自己感到羞耻——无论是作为同性恋者、共产党人还是危险分子——但他必须躲藏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寿命已尽,他只是在等待那些人带走他时的敲门声。尽管如此,他仍然善于讥刺、非常务实、频繁地自嘲。对于安东涅塔来说,这些特质既令人厌恶,也令人沉迷。面对自己居家时百无聊赖的处境,她从未质疑过其中存在的、社会政治层面的内涵(在影片前半部分的大量场景中,镜头耐心地凝视着她,她反复地在狭窄的、令人窒息的公寓中独自行走)。当他帮她叠衣服的时候,她勇敢地在公寓的屋顶上亲吻了他,接着他第一次袒露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她的反应是打了他一巴掌。他跟随着她跑下了楼梯井,她尖叫地斥责他为“Frocio”(“死同性恋”)。他的话语在这幢建筑物里回荡着,我们可以想象,这里几乎空无一人。似乎每个人都已经离开了,他们都去参观那场墨索里尼的历史性会面。安东涅塔起初感到非常厌恶,她谴责他缺乏男子气概,以及这种特质与政治缺陷之间的联系——“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成为我们党的成员,我们的党属于真正的男人”,接着她便跑开了。尽管如此,她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公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同族灵魂。最终,法西斯确实带走了加布里埃尔,安东涅塔又一次被留到了自己的公寓里。她与许多处于这个位置的女性一样,无论是面对噩梦般的历史,还是面对自己被扼杀的幻梦,她们都注定是被动的见证者。
《特殊的一天》可能是一部过于克制的情节剧,但其中蕴含的那种深邃而明亮的忧郁,要远远超过维迪提的喜剧中那种俏皮而温顺的隐痛。正如维迪提在谈及自己的影片时宣称的那样,斯科拉在制作《特殊的一天》时,并不是想要制作一部安全时期的作品,而是要回应当下的政治现实。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新法西斯主义的意大利社会运动党中,民族主义隐隐地卷土重来。到了七十年代中期的时候,该党声称自己有数十万名成员。当这个直言不讳的可怖团体浮现时,距离该国当时犯下的二战罪行,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的历史,但他们仿佛对当时的噩梦不屑一顾。因此,《特殊的一天》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紧迫性,它的导演迫切需要实事求是地重申人性——虽然这部影片可能不会提供真正的颠覆,也不会带来强烈的震撼。我们可以在帕索里尼的《索多玛120天》中找到这些东西,这是一部早两年拍摄的、探讨法西斯意识形态的、令人恐惧而震惊的影片。但后来,意大利和世界各国都禁止了这部作品。
“我并不认为我是一名反法西斯主义者,非要下个定义的话,只能说法西斯主义是反我的。”加布里埃尔狡猾地向安东涅塔解释道。这只是一则简单的声明,但它触及了某种相当复杂的事实——某些意识形态不仅仅是不人道的,他们甚至与个体性是相斥的。维迪提塑造的克伦琴多夫上尉,最终通过让怪诞的旗帜飘扬在空中,得到了某种救赎——无论这是否构成一种广义的讽刺,这似乎都在说明他的同性恋身份神奇般的突然可以被理解被认同了,其同性恋身份突然可以超越法西斯主义了。
邪恶的意识形态会吞噬它们所引诱的一切,在这种吞噬过程中,并不会催生出更好的自我。这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塔伊加的电影像是一首诗歌,曼妙的构图与瑰异的色彩像是意义的礼物,完整地以一种未开封的状态呈现给观众。我超爱塔伊加!也喜欢用大量图片来展示电影的方式,图片应当像是阅读文字过程中的呼吸一般自如穿插。
塔伊加·维迪提的镜头下不光有纷繁如春的色彩世界,还有瑰丽曼妙的奇异幻境,如果说前者作为情绪与节奏的暗示推动了剧情的发展,那么后者便是隐喻与符号的自由王国,对于塔伊加电影的陌生和色彩的无感使我选择审视后一个话题,而我之所以将“构图艺术”和“隐喻象征”并列是基于这样的理解——塔伊加的构图艺术在视觉审美的纯粹表现力之外还具有隐喻象征的另一层内涵,也是其诗性之所在。
然而我以为隐喻的魅力在于开放性,每个人都可以提出不同的看法,在隐喻世界与符号王国中,没有是非对错之分,只有巧拙美俗之辨,然而这种评判的标准又是极其私人化的,正如镜子的美妙之处不在于它折射了多大的世界,而在于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它达到各自理想的境界,所以明白无误的指示与确凿有据的论调都只是万千小径中的一条,本文不打算列举笔者所走的路径,而只是提供若干包孕性的路口,供游览者择其所好而从。换句话说,笔者以为意象就是意象,作为隐喻的载体本身的价值远高于其可供解读的含义,没打开过的礼物才是最具有潜力也因而最美好的。
RABBIT在全剧中第一次出现是在片名展示的镜头里,我原先看中译名还以为英语原名应该是JOJO'S FANTASTIC WORLD之类的,后来才发现是JOJO RABBIT(因此另一个版本中文译名作“乔乔兔”),刚刚看到兔子,我的直接感受是莫名的矛盾感,和整部剧格格不入,特别是在这一段宣誓之后——
而rabbit似乎是与snake,wolf,panther,German极其矛盾撕裂的意象,正如在威权法西斯国家机器下孱弱善良的小男孩jojo一般,后面的剧情中则出现了jojo和兔子的第一次交锋,在Hitlerjugend training weekend(纳粹少年训练周末)的训练中,他被要求绞杀一只无辜的灰兔,却在善良的天性下将其放下让它逃命,而被众人嘲笑为jojo the rabbit,这是jojo第一次和兔子之间发生的故事。
兔子的第二次出现是在JOJO与Hitler的精神对话中,这让人想到希特勒在德军战略防守阶段的一些措辞与布局,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小男孩的自我安慰与心理防御机制,兔子在年幼的JOJO眼中具有勇敢、狡猾而坚强的特点,让人想起后半段在炮火屠杀中坚强求生的JOJO。
第三次是在JOJO作死扔手榴弹炸伤自己后,妈妈帮JOJO系鞋带,看到斯嘉丽内心是狂喜的,也太撩了吧!这里系蝴蝶鞋带有了一个曼妙的隐喻,像是把兔子的尾巴绕在它的耳朵上,然后把它绑起来,塞回洞里。
但有意思的是兔子那短小的尾巴根本不能绕在它的耳朵上,也使得这段对话带上了无法实现的苍凉感与耐人寻味的魔幻感。
而我想说鞋带在片中绝对是具有丰富象征力的,你不信的话不妨来看看这一段:
而与之相反的蝴蝶结鞋带则可以自由自在地舞蹈,我以为“蝴蝶-鞋带-舞蹈”在电影中构成了一条完整且互相映衬的隐喻链,不多说了,多说就没有美感了,还是自己在电影中体悟这三者曼妙的交互吧,像极了一段舞蹈。
emmm跑题了,应该聊的好像是兔子,我们来看下一个出现兔子的镜头。
好像已经在很后面了。
握着钥匙的小男孩在考虑是否要放出笼子里的兔子,像极了知道秘密的JOJO在犹豫要不要告诉Elsa这个自由了的消息,看到这里,我才发现标题JOJO RABBIT不是从属关系而或许是并列!这本JOJO自己写的书实在是太妙了,我下次学了德语一定要写一篇研究的影评,给人一种斯特林堡的《半张纸》的感觉,嗯!文学应当是那半张纸,是同时也不是整个世界。我一直很感兴趣文本中的文本,电影中的电影,剧中的剧,音乐中的音乐,因为它们是让人审思媒介之所以为媒介的存在,在套用中我们开始意识到原先透明的媒介之存在,并打量他,通过这种方式触摸体悟不可见的隐形之物。
在开头的Hitlerjugend training weekend(纳粹少年训练周末)里,斑斓缤纷的帐篷群是非常抓人眼的,共有两幕经典构图,一次是开营讲话,另一次是焚书夜眠,像是为一幅打好线稿的草作赋色,塔伊加展现了他对于色彩不凡的感知和调度能力。
两图对比之下,帐篷群的位置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空中飞舞的流火将其渲染为曼妙的视觉盛宴,寓残酷于温情,奥斯维辛之后,不光写诗,大抵什么都是残酷的。镜头画面极美,忍不住再放上一张。
我真的很喜欢塔伊加的镜头语言,像是游吟诗人。
笔者是一个恋足控,所以对鞋子的相关意象非常敏感,在电影中鞋子在很多处情节有身份象征与权力话语的色彩。
这里的军靴象征了法西斯威权主义和集体的暴虐。
Inga的芭蕾舞鞋传达了接下来的镜头是Inga的房间
街头绞刑架上活吊的死人都是不露脸的,鞋子辨识也代表了他们的身份,或许这里想象征的是无数无名的反抗者们,从事着和JOJO妈妈一样的自由德国运动,在自由曙光来临的前夕这样不为人知地吊死街头,这个象征模式贯穿全片,以至于在传达JOJO妈妈被吊死的讯息时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正脸,而依旧只是鞋子的特写。
从JOJO在街头张贴传单处,我们可以发现上图粘附于裤腿的传单的全貌,笔者不懂德语因而只能求助翻译“BEFREIT”是“被解放的,被拯救的”意思,“DEUTSCHLAND”是“德国”之意,“BEKAMPFT”是“与作斗争,克服”的意思,“DIE”是定冠词无意,“PARTEI”则是党派的意思,连起来这张纸片的信息就是“被解放的德国,与这个党作斗争”,它粘连在rosie的裤腿上,像是不容争辩的罪证。
JOJO从不会系鞋带到替妈妈系上最后一次鞋带,也见证了他的成长,如果说蝴蝶鞋带有什么曼妙的内涵的话——比如自由,爱情,幸福,美好——那这系鞋带的能力或许也体现了JOJO观念上的转折与心灵的成长,他从一个nazi的狂热分子开始转变向对立面,这一点从和精神领袖的对话里日益清晰的矛盾与分歧中我们便可以看到。
然而蝴蝶鞋带的寓意并不是空穴来风,我们可以看一下电影中涉及到蝴蝶的有关镜头。
我个人觉得这个镜头预示了后面藏在阁楼中的Elsa,这样脆弱受缚,渴望光和自由的美丽生物。
想起鞋子就想起了舞蹈!这个湖边漫步的片段里,当rosie与jojo聊起爱时,提到是肚子里填满了蝴蝶的感觉,使得蝴蝶和爱情建立起直接的隐喻关系。
跳舞当然使人联想起很多东西啊!比如自由,爱情,还有感激,正如影片中rosie提到的“对造物者的感激”,而这里再次提到我前面所说的“跳舞-蝴蝶-鞋子”的隐喻链,我觉得隐喻链真的很美妙!跳舞需要脚上有鞋子,鞋子是舞蹈的前提,而舞蹈的样子和蝴蝶飞舞如此接近,人不是正如蝴蝶那样在尘世翩跹吗?鞋子上有蝴蝶状的鞋带!哈哈哈,巧妙的隐喻链会构成互相关联的三角形,在这个结构里你找不到本体和喻体,因为机械呆板的它们本不应该存在,只有一种更高的意志凌驾于关联的三者之上,它们是不可指会的精神,你可以大声说出他们的所指,但人永远也无法接近他们的能指——纯粹的宇宙精神。
你一定觉得我是傻逼,哈哈哈!那我们继续看电影片段。
这是在一段舞蹈的前面部分,插句题外话,或许片中隐喻象征色彩非常重的另一个原因是影片的叙事视角来自年幼的JOJO,在儿童的世界里,符号的象征意味非常浓重,因为儿童正是通过符号来搭筑对于世界的认知,比如抹上煤灰的rosie就成为了以胡子为标志的爸爸。
或许舞蹈象征了恋爱的快活时光,当然还有自由!
JOJO和Elsa开始打响指摇摆,所以我们现在干什么好呢?不如跳舞!天那,这分明是绝世的情头!
写到这里我已经无心再写了,我要去看《月升王国》了,emmm还有一点我特别想说的,且看下面四张图——
这是我随便截的,你会发现电影的镜头都过分地整齐了些,基本都与房间的边角脉络相平行,整齐严谨的构图使得房子成为密闭的沙箱,JOJO所在的空间也具有了奇异世界的色彩,这种风格非常纯粹经典,有点像是极简主义或是至上主义的感觉,也因此具有了充足的异域情调。风格上让人联想起韦斯·安德森,那么直白的浪漫,那么自然的残酷。
关于孩童战争的电影,东西方皆有。
不过意义却完全不一样。
西方有《伊凡的童年》,中国有《小兵张嘎》。
今年的奥斯卡就有这么一部儿童战争电影——《乔乔的异想世界》。
背景是二战时期的德国。
这部电影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
不过,作为一名摇滚乐粉丝,我在意的当然少不了电影里的五首BGM。
第一首,披头士的“Komm gib mir deine hand” 。
原曲是“I Wanna Hold Your Hand”。
熟悉摇滚乐以及披头士的乐迷对这首歌曲并不陌生。
这是摇滚乐史上很重要的一首歌曲,也是披头士第一首登上美国排行榜冠军的单曲。
以这首歌为起点,英伦摇滚开始入侵美洲大陆,影响世界的“披头士狂热”开始席卷全球。
在《乔乔的异想世界》里,这首歌作为“希特勒狂热”的背景音乐出现。
披头士和希特勒,唯一的联系就是“狂热”,人们都想"紧握他们的手"。
披头士解散之后,约翰·列侬发行过一首歌曲“God”。
在这首歌里,列侬把佛陀、基督、希特勒、肯尼迪、鲍勃·迪伦、披头士放在一起。
在他的眼里,狂热是一种病,不管你追捧的是对象是谁!
第二首歌:汤姆·威兹演唱的“I don't wanna grow up”。
这首歌出现在乔乔和童子军野外训练的场景。
原本是一群懵懂孩童,却要在最纯真的年纪,去杀害兔兔、甚至扛起比自己个子还要高的枪支。
这首歌曲以小孩的口吻,讲述着自己不想长大的心情。
孩童的天真和电影现实的残酷形成强烈的反差。
里面有句歌词“I don't wanna be a good boy scout”,我不想做一名优秀的童子军。
把这首歌曲放在这部电影里,简直天衣无缝。
值得一提的是,汤姆·威兹不仅仅是一位歌手,而且还是一位出色的演员。
第三首歌:罗伊·奥比森的“Mama”。
顾名思义,这首歌是献给妈妈的一首歌曲。
结合电影剧情,更加让人动容。
乔乔和母亲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宽阔的马路上。
此时战败士兵的汽车经过,他们失去了当时从军时的意气风发,全身伤痕累累,目光呆滞。
斯嘉丽饰演的母亲说了一句:
“孩子们,回去亲吻你们的妈妈吧!”
我们从小常听别人说“祖国母亲”。
在中国,母亲和祖国,经常会被联系在一起。
可是在西方,国家是国家,母亲是母亲。
西方的很多战争电影里,他们战场杀敌不是报效祖国,而是回家看母亲。
说个题外话,我之前看到过这么一句评论:
“你们老说祖国是母亲,那父亲是谁?”
第四首歌:LOVE乐队的Everybody's gotta live。
这首歌出现是在乔乔的母亲去世后,自己一个人面对贫瘠的街道。
镜头跟着乔乔的眼睛,大街小巷一片狼藉。
回到家中的餐桌上,乔乔面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盘子;
而元首呢?
依旧锦衣玉食。
贫困的百姓和富足的希特勒形成鲜明的对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Everybody's gotta live,And everybody's gunna die.”
翻译成中文就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片尾曲是 David Bowie 的“Helden”,英文版"Heroes"。
大卫·鲍伊的大名想必很多人都不陌生。
这首"Heroes"发行于1977年。
一首偏舞曲风格的艺术摇滚。
在电影的最后,乔乔和艾尔莎就是跟着大卫·鲍伊的节奏起舞的。
Hero 是谁?
是寡姐饰演的母亲吗?
她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亦或者是乔乔?艾尔莎?
他们都是英雄,他们都是heroes。
英文歌词里有一句:
"I wish you could swim. Like the dolphins can swim."
电影里乔乔曾经在母亲的陪伴下学习过游泳。
当然,目的可能不太一样。
这五首歌曲有些可能是金曲,有些可能大家不是很熟悉。
他们原本就是意义非凡的歌曲,放在电影里,意义更加重大。
音乐是电影艺术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部分。
而《乔乔的异想世界》更是给所有喜欢电影的人上了一课。
音乐的意义就在于此!电影的意义就在于此!
电影以孩子为主角,但更像是成年人为复杂深刻的社会问题找个简单解释的安慰剂。有些感人和可爱的地方,但都比较像在套公式。而且真的给孩子们看了的话,纳粹为何会产生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以及对当下社会的联系,都像在避而不谈。总体感觉是今年的绿皮书…
以儿童+喜剧的角度来讲二战和德国人/犹太人的渊源很令人耳目一新,加上导演本人演希特勒和儿童对话的形式更是笑点频出,讨喜之余不忘用寡姐和山姆叔叔各自煽了个大情,该有泪点的时刻一击即中。台词智慧绵密,片子本身质量过硬,起承转合流畅无比,颁奖季目测有奖。
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除了犹太人,我想看看二战其他视角。
TIFF 19 #3. 孩子眼中的世界,笑过后又觉得有些感伤。历史可笑,当下却仍在重复。
从小孩视角放进纳粹无理性狂欢并不稀奇,但是导演本人出演的希特勒是最出彩的最具waititi作者性的,从一开始精神领袖到后来在jojo饥寒交迫时享受饕餮的分歧,在贡献笑料的同时表现的是jojo对于纳粹身份的自省和反思。片中可以看出Waititi在美学调度上的进化,玩弄景框内的元素,像是妈妈的鞋,和屋顶的眼睛。值得一提的是,jojo经常出现在框内,虽然故事中Elsa被困在墙里不见天日,但是jojo才是那个被框在体制内的人。剧本质量非常不错,有荒诞幽默也有措不及防的悲伤,Scarlett Johansson和Sam Rockwell各自都有不少高光戏。(nouveau cinema)
要花三星期接受祖父不是金发碧眼、沉迷于万字而努力证明自己是狂热分子的乔乔,拥有四个睾丸和吃着独角兽的希特勒,陷入莫名的墨西哥僵局,以及带眼睛的屋顶、一遍遍重复的“希特勒万岁”…一切都嘲讽的如此可爱又到位,哭笑不得。今年颁奖季的意外惊喜,2019《月升王国》x《阳光小美女》x《美丽人生》x《无耻混蛋》…韦斯·安德森式戏谑浪漫,最悲伤的喜剧莫过于此。“外面危险吗?非常危险”、“如果自由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舞” 帮妈妈和因加系鞋带,是这个异想世界最真实的两道弧光。“今天,尽力而为吧”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活着就是正义。
#28/LFF,真是哭笑并行,节奏感超强,不同于《美丽人生》,从小孩子视角切入,呈现的荒诞和疯狂具有喜剧效果的同时能够进行辛辣讽刺,结合近期的东西两边垄断情绪,让人沉浸同时感到不安,不经意间我们又到疯狂的时刻。戏里戏外的疯狂中保持理性和勇敢(戏外顶着压力支持伍迪)的斯佳丽·约翰逊,穿戴圣母玛利亚群青色大衣简直头顶光芒,圣母再现啊。小的遗憾是同性元素可以再运用好一些,captain K的转变稍显不自然。如果漫威能敛财同时把一小部分资金,部分卡司持续投入拍此类片,对其继续收敛没啥意见。
首映后全场起立鼓掌,两个多小时笑声就没停过。风格太塔导了,片子以一个小男孩的角度,用诙谐欢快的方式来讲述二战时期纳粹与犹太人的故事。从小朋友的视角来看世界上的偏见与歧视显得尤为讽刺,你可能觉得有些情节很可笑,笑过之后却意识到这就是现实。
一个从小被洗脑的男孩,偶然之下发现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谎言。犹太人就站在秘密警察面前,秘密警察居然认不出来。那一刻,他对身边的一切产生了怀疑。也许他狂热追随的纳粹并不是正义的化身,也许人们口中邪恶扭曲的犹太人和其它人没什么区别。然而最难的不是被蒙在鼓里,而是知道真相后的抉择。你可以随波逐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也可以逆流而上,和黑暗抗争到底。正如母亲和克伦森多队长在时代洪流中保持清醒,没有迷失自我。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他终于自我意识觉醒,从前辈手中接过责任和担当的接力棒,和过去的自己挥手告别,投入自由的怀抱。要跳舞,不要战争。
影片以儿童视角切入二战以及纳粹题材,并以略童话,恶搞喜剧的方式处理,难怪有不少人会提起《美丽人生》,当然,也不一样。影片其实非常塔伊加·维迪提的风格,才会在这样一个严肃题材如此的胡闹与肆意疯癫。表面是恶搞喜剧,骨子里却又是伤感的。故事并不深,重要的还是孩子的视点很容易让大众共鸣吧。几个配角表现其实更出色,斯嘉丽·约翰逊的服装和发型都美呆了,完全看不够;山姆·洛克威尔则用仅有的几场戏证明着自己的表演才华。属于整体很娱乐,却又暗暗伤感的电影,也是因为这种元素混搭,才会让观众在看完后的情绪会非常复杂,很难用好笑抑或感动的单一情绪来描述。虽然,我一直不是特别能领悟导演的笑点。另外,这片配乐才是亮点啊,各种经典摇滚乐,太舒服了。
纳年纳兔纳些事儿
在童话里面,这就是最好的那一卦了。这样还说“立意低”,还神马“比较低级的左派作风”,真不知道像您如此高级的人类,还是不是一撇一捺了?有些写影评的,使劲使得差点没把眼珠子憋出来。
历史的反派是出产黑色幽默的宝矿,荒诞滑稽的台词反讽极端邪恶,轻快的节奏下布局有力的最重音,俏皮童趣和严肃现实来回切换,哭哭笑笑的让人说不出基调是欢愉的还是悲伤的;妈妈和Captain K等正面人物的设置很重要,内核其实和所有二战片相同:要有希望,相信正义会最终胜利
TIFF.目前为止整个tiff里最喜欢的电影。
这可能是今年最催人泪下的喜剧。杰出的喜剧,永远拥有一个悲伤的内核;杰出的悲剧,永远拥有让你泪中带笑的魔力。从孩子的视角出发并不是什么新奇的路数,但这部电影依然用这个方法,搭配孩童般的笑点,浑然天成地将战争描绘的如此逼真,将爱描绘的如此动人。
当代德国家庭版美丽人生风格化的处理,剧情节奏和情绪配乐,充分的掌控观众情绪,无论是单纯的喜剧还是悲剧场景,甚至是充满了多次的悲喜交加的场景。最高级的悲剧是让人在搞笑的画面里哭出来,最高级的喜剧是让人在悲伤中笑出来,我靠在这里部电影里,导演两个都做到了!有点牛逼啊!虽然high不是那么高级,但是普世的high点足够了!坐等人民选择奖诞生
当“美丽人生”遇见“月升王国”,又温暖又悲伤的反战童话。前半段色彩斑斓得就像韦斯·安德森附体,后半段温柔撕开糖衣包裹的真实世界。不但有影史最人畜无害的希特勒,还有最让人心塞泪奔的寡妇姐。做一只乔乔兔,经历人性的美丽与恐怖。
除了Taika牛逼以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hilarious又sad无谓战争中希望与光芒。斯嘉丽和那个教官的角色太棒了。后小半段眼泪哗啦啦。
胖胖你太可愛了!啊!!!!胖胖!!!!!It was not a good time to be a Nazi! Hahahahahahaha! 什麼!胖胖不在海報裡?!!!
优点:立意不错,孩子就是一张白纸,但是人性深处依然存在着善良;导演自编自导自演,希特勒的裤子肥得像小丑服,搞笑元素丰富。缺点:美国佬又用好莱坞夹私货,解放的时候各种星条旗的镜头,枪毙K上尉这种败观众好感的脏活儿交给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