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欧洲电影真的需要一个很长的反射弧。
在看《合法副本》的时候,我闷得几乎走神。我觉得原因主要是我看了官方的电影情节简介,然后把自己困在了官方介绍:电影讨论的是,艺术的赝品/男女主角扮演的夫妻是否具有和真迹/真实夫妻关系一样的价值?
但第二天却一直在脑中回放电影的片段,越想越觉得每个细节都值得玩味。 撇去电影关于艺术的讨论,可以把它理解为一对有点暧昧的男女在第一次约会中相互征服的过程,也是一场他们关于爱的辩论。
我们按照这条逻辑线把电影再复盘一次。
电影开始。 “英国作家詹姆斯·米勒(威廉·施梅尔 William Shimell 饰)来到意大利城市托斯卡纳为新作《合法副本》举办讲座。他与读者讨论书中的观点:关于艺术创作真实性的议论是毫无必要的,因为复制品本身即是原作,原作也是由其他作品复制而来。一个做古董买卖的法国女人(朱丽叶· 比诺什 Juliette Binoche 饰)带着11岁的儿子参与了讨论会,想为刚买的书索要签名。中途因为儿子饿了她提前离开,临走时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官方简介)
女人离开讲座,和儿子在餐厅等汉堡。 儿子揶揄女人,说她发花痴喜欢上了作家米勒,想和他谈恋爱。女人矢口否认,接着说起她买了6本书,要送给她妹妹,XX, XX 。儿子笑说你买这么多书干什么? 为什么要送给xx, 你根本就不喜欢XX。 女人开玩笑说, 你就当我就是喜欢买我不喜欢的书送给我不喜欢的人。 --- 其实这里女人这么说,已经默认了儿子的猜测,她其实根本对作家的书不感兴趣,观点也并不认可,她是喜欢上了作家本人。她留下电话号码,根本不是邀请作家去她的店里观摩古董赝品,而是希望能再见到作家。
然后,镜头一转,作家来到了女人的古董店。女人出来迎接 --- 明显可以看到她精心的打扮过--- 她没有把这当成是一次艺术交流,而是一次约会。 作家看着店里的古董,说:它们很漂亮,也很危险。你要小心,要和它们保持距离。 女人笑了,说,它们只是赝品而已。 作家却说,是,但是仍然要和它们保持距离。 ----- 这里其实也是作家对女人(以及爱情)的态度, 他显然是察觉到了女人的惊人美貌和她的暧昧,但是他却提醒自己,这很危险,要保持距离。 ---- 哪怕是假装的,也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这之后整天的约会,作家都别扭不配合,尬出天际,因为他一直在和自己内心交战。
然后作家提出要出去走走。女人说她想到一个好地方。 作家同意,然后表示只要9点回来赶上火车就行。于是两人坐上女人的车。刚上车这段时间,气氛还算不错,属于女主小粉丝恭维作家,大家都客客气气的阶段。
转折点在于,作家给女主签书,送给她妹妹玛丽。 女主开始吐槽玛丽来活跃气氛, 她说玛丽乐于躺平,过自己的庸俗小日子,买花里花哨的假珠宝,还嫁给了一个没文化的口吃,连叫她的名字都是“玛玛玛玛玛丽”。 在一个文化人面前吐槽一个庸俗小市民,本来女主预想的效果是,作家哈哈大笑,然后加入女主一起吐槽,从而促进彼此的亲密度。 谁知道,作家大家赞赏玛丽,说玛丽是难能可贵的"真货”,她和丈夫的爱情真挚感人。还把已经签完名的书拿回来,加上一句话。
到这里,女主急了,冒着出车祸的危险,非要把书抢过来看作家到底写了什么。 电影里没有直接说到底作家写了什么,但是能想到,他说的是赞美玛丽真实的话。 女主到这里已经生气了 --- 说自己口里庸俗的妹妹真实,那就其实是对女人自己的否定,说明她的生活是虚假的,是自以为是的附庸风雅。
大家可以自动带入一下,一个女神,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主动约会看起来对自己有点意思的大叔,一路恭维带气氛,本因为手到擒来,结果被这么一怼,还不得气炸。但是由于自己有教养,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能直接炸,于是就开始绵里藏针,找机会怼对方。
所以这段插曲之后,女人不再客客气气,开始针锋相对的和作家辩论作家书中的观点。在辩论中,作家看着路边的柏树,说,这些柏树在这里已经上百年,它们都是真正的艺术品,不过是没有陈列在艺术馆里而已。 这里也能理解为什么作家会对玛丽赞赏,作家心中其实认为生活本身就是艺术,其他任何形式的艺术品都是对生活这个本体的复制。 所以做为生活复制品的艺术品,没有讨论真品赝品的必要。
等终于到了目的地。是一个当地的结婚热门地,有很多新人在此宣誓举行婚礼。 女人带作家来此,是来这里的博物馆看一副被当做真迹流传了200年的赝品。(当然隐蔽原因肯定也有此地的浪漫氛围很适合约会的原因)女人觉得这是作家书里观点的极佳例子,作家一定会喜欢。 然后,作家却兴味了了,说这种例子并不罕见。 女人的殷勤再次被碰了一鼻子灰。 气氛很尴尬。这时女人的儿子打电话来,女人从约会状态无奈切换到单亲妈妈,不耐烦的对熊孩子大喊大叫。 大猪蹄子作家在一旁,却说孩子是天生的哲学家,懂得活在当下,值得大家学习。
这,试问哪个被熊孩子搞的的焦头烂额的妈妈听了不光火。。。 约会气氛直接降到冰点。
在这个氛围下,两人走进了咖啡馆。聊天中,作家走出去接听一个工作电话。这时,咖啡馆的老板娘和女人攀谈起来,并误以为作家是女人的丈夫。 女人并没有解释,而是借这个机会,开始戏假情真的跟老板娘数落起作家来 --- 憋了一肚子气的女人,终于逮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发泄自己对作家的一路上积蓄的不满。 越说越爽,越说越如戏,给作家编排了一大堆戏,什么常年工作不回家啊,不解风情啊,不带孩子啊,blablabla。。。 骂了个爽。
在咖啡馆开始冒充夫妻的这段之前,有个铺垫。作家讲述了他几年前在罗马碰到一对母子的故事,女人听的泪流满面。这对母子并不是女人和她的孩子,但是女人却把自己深深的代入了进去。说明女人就是一个非常容易如戏的人。 所以之后的借机冒充也就合理了。
作家回来之后,女人解释了老板娘误认为他们是夫妻的事,然后他们离开咖啡馆,继续在小城散步。 他们的谈话仍然是关于艺术,关于生活的辩论。但是这次不一样了,女人找到杀手锏了:一旦她觉得讲理无济于事,就开始妻子上身,对作家作为“丈夫”的失职开始声讨。 作家被女人强烈的情感裹挟其中,也开始或真或假的扮演起丈夫的身份。他可能也觉得,这是个比说理更好的实验方式,用真正成为赝品夫妻,来说服她同意自己的观点,复制品和真品一样,也能传递真实的情感。
两人的夫妻气场实在强大。很快,一对热情的新人竟然邀请他们一起合照,觉得他们长久的婚姻能给他们带来好运。女人开心的扮演了婚姻幸福的妻子,而作家却一百万个不愿意。作家很严肃的对女人表示,我们都经历过,我们知道,这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样。为什么还要糊弄这些年轻人,让她们对爱情和婚姻产生幻想。
一样经历过失败婚姻的女人却不这么想。她仍然有少女般期待的眼神,仍然真心为这些新人高兴,她是从内心仍然相信爱情的人。 她不愿意承认爱情会随着婚姻和时间而消逝。
从这里开始,两人虽然还在谈话中辩论艺术品的价值,但是其实都话里有话,辩论的重点已经转移到了 “爱情最后都消逝吗?婚姻最后一定会变丑陋吗? ”
作家对于自己的观点是非常笃定的 ---- 他自己也确实这么做的, 这也对照了他为啥一直对这个漂亮女人的暧昧拒之千里。他拒绝的就是注定会消逝的爱情。
在这场辩论中,作家的态度有两次动摇。
第一次,在两人对于小广场的雕塑艺术价值争执不下后,女人随手在路边拉来了一对刚退休的游客夫妇,证明其他人也同意她对这个雕塑的评价。夫妇中的先生揽着作家的肩膀,对他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闹不愉快了,但是我告诉你,只要你搂着她,一切就好了。 这里,作家看着这对感情融洽的夫妇里去的背影,将信将疑,别别扭扭的把手放在了女人的肩膀,搂着她慢慢走去餐厅。
这一搂有奇效。女人马上柔软下来,两人愉快的在餐厅坐下,甚至点了一瓶酒。女人终于在作家这感受到了暧昧的回应,兴奋的跑去洗手间打扮。她快乐的抹上口红,甚至带上了花里胡哨的假珠宝耳环(就像玛丽喜欢的那种),像个第一次约会的少女一样春心荡漾。
而这时,等待她并不是热情的赞美和浪漫的晚餐。而是作家莫名其妙关于红酒,服务生的抱怨。然后接着上升到对彼此在婚姻生活里的指责。女人编一个故事,作家就也编一个故事反击。(这段吵架的戏实在是拍的太真实了。作为有过痛苦婚姻经验的我,看的时候,简直就是噩梦重现。。。 )
吵到最后,女人看着窗外庆祝婚礼的人群大哭,作家拂袖离去。晚餐不欢而散。
这次晚餐,本该是一个关系拉近升级的浪漫爱情戏,却被作家一手拉进了现实主义鸡毛蒜皮。 其实也是男女主角在各自对爱情观点辩论上的一次针锋相对。 作家用出色的“演技”为辩论技巧,赢了这一回合的辩论。他仍然是在向女人证明:1. 哪怕是副本夫妻,也能传递真实的婚姻痛苦。 2. 婚姻中的爱情不可能长存,必会变成丑陋的互相伤害。
这同样也是他在提醒自己,不要陷入这一段似乎即将开始的爱情。
女人伤心的随意漫步,走进了一所小教堂。作家跟在门口等候。这时,迎来了作家态度的第二次动摇。
教堂门打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慢慢的走回家。 这段镜头,导演阿巴斯拍的能有多慢就有多慢,能有多近就有多近。镜头都怼到了老夫妻苍老的看不出表情的脸庞。 作家就这么在后面看着他们。 虽然没有台词,但观众也能感受到他的心境在慢慢的动摇,他或许也在问自己,是不是自己错了?的确有不消逝的爱情?
女人跟在后面也走了出来。 坐在一个小旅馆的台阶下,脱下高跟鞋,一边抱怨不该选这个鞋子,一边开始揉脚。 作家跟上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抚女人。这里发生的对话,大部分是法语。 是女人的语言。这里也可以看到作家开始向女人靠近,不说英语,而说起了女人的语言。
影片的最后一段,是女人又编了个故事,说这个旅馆是15年前,他们新婚时住过的。她要了一间房间。 她躺在床上,温柔的呢喃,说上面有他的味道,还学起了玛丽口吃的老公,叫作家的名字。
这时,女人还在那个"妻子”的假身份里,但是她又是100% 真实的展现了她的情感,她的脆弱,她的温柔。
阿巴斯又用了很慢很慢的镜头,拍作家怎么慢慢的跟着女人走上旅馆房间。然后在床上和女人聊天。
最后,作家说快9点了,他要迟到了。然后镜头长久的停留在了作家洗完脸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影片结束。
好,我们来看一下,这场两人身体力行的辩论结果到底是谁赢了?
从艺术观点辩论的结果看,肯定是作家赢了。作家完美的证明了即使是副本也能传递无比真实的情感和体验。
那关于爱情和婚姻的辩论呢?
影片没有告诉我们作家最后有没有留下来。但是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爱在午夜降临前》已经告诉我们,作家肯定留下来了。(什么, 我串戏了?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作家肯定会留下来)
因为前面的伏笔已经埋的很多。作家虽然不相信爱情,可是他相信生活本身,也就是第一手去经历,去生活的力量。 去体验才是真正的艺术创作。
就像莎莉鲁妮在《聊天记录》里说的:
要明白生活你需要先经历它。你不能总是做一个分析的人。
戈达尔曾经说过“电影始于格里菲斯,而止于阿巴斯”,这是对于伊朗导演阿巴斯最高的评价。“电影始于格里菲斯”的意思是由于格里菲斯创造性的剪辑和结构技巧将电影本身脱离其记录功能而成为一种独特的时空艺术形式,而“电影止于阿巴斯”的意思是阿巴斯不断通过揭示电影的虚构特性以及虚构情节之后的真相所在,从而将电影从艺术形式再次回到真实生活中去。阿巴斯的三部影片《何处是我朋友的家》《生生长流》《橄榄树下的情人》就是不断挖掘“虚构背后的真相”的过程。而阿巴斯今年的新作《合法副本》也通过探讨“赝品能否具有原作所包含的价值”这一哲学/美学命题,而继续他的虚假的真实性问题。
影片开始于一本书的讨论,就是“一个赝品能否具有原作的功能性和美学价值”。正如激发作家(男主人公)写作动力的那个故事“一个母亲给儿子讲述一座雕塑的历史和美学意义,而没有告诉他这座雕塑是仿造的,但那个儿子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从这幅赝品身上看到了原品所具有的艺术价值”。但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赝品所具有的意义缺少讨论价值,而在“知情”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当你知道这个东西是赝品的时候,其能否同样对你起到原作的功效,却是整部电影所讨论的话题。
电影先从艺术品的美学价值和原创性定义入手,利用对“艺术和美学”的讨论为电影打下基础,而在基础之上,继续讨论“身份”问题,一个陌生人能否代替原本的丈夫而具有“丈夫”的身份,在其具有身份之后又能否起到相同的功能。咖啡馆的女主人和一对夫妻游客中的男人都误解了作家(男主人公)和艺术品收藏者(女主人公)之间的关系。从而作家相对于女人来说,从一个陌生人向丈夫的身份转变(伴随着语言的变化,从英语到法语的过渡是身份转变的象征),而通过一个搭肩的动作,男女主人公认定了彼此的夫妻身份,而彼此对于对方而言,都是一个身份上的赝品。但这对赝品开始讨论他们婚姻所存在的危机和问题,并通过和解和体谅来消除这种危机,赝品甚至超越了原作而具有了原创性的功能。
相同的艺术品(赝品和原品)在特定情形下,特定的背景下具有不同的解释方法和美学价值,其途径是观察者或者介入者必须从假定的意义出发通过虚构走入自身真实的处境。正如那个女主角通过对作家“丈夫身份”的认定,才能走入一个虚构的“夫妻模式”,却得到一份真实的切身的”心灵安慰“。
先前看到一说法,在《原样复制》中,阿巴斯终于学会了正反打。这话可能是认真的,由此可见,一般人对阿巴斯的误解有多深。这话也可能是讽刺,说拍话痨片其实没啥难度,然而哪怕是对话,这部电影中依然用了太多的长镜头。如果截取片中两个人开车去看画一段为例,时间长度大概十分钟。一二十年前,阿巴斯肯定几个长镜头了事,不让人物出现,对准前方或者路边风光一顿猛拍,山路弯弯弯几许,何处是他们的家。另一种做法是把镜头打在演员脸部上,特写到底,追求极致。而在《原样复制》中,行驶旅途穿过市区进入了乡间,中间包含有背景变化,摄像机也从车体外部进入到驾驶座,以示两人距离缩短。除去几次标准的正反打,二人配合的冷笑话也显示了演员的台词功力,阿巴斯把路边的树也放到了对白当中,一整段算得上饶有趣味。
比诺什饰演一个有身份但没有名字的法国女人,她熟练使用法语、英语和意大利语三种语言,然而阿巴斯不是昆汀,《原样复制》没有讲究什么翻译互转,冲突爆发。如果注意到双方交流时的语言发生变化,这就表明了人物身份和彼此关系开始转变,因为作家在前半程基本只用英语交谈。其实语言并不会让观众头疼,让观众头疼的恐怕是对艺术品和复制品(赝品)的讨论,好比新浪潮电影充斥的美学哲学以及各种主义。伴随着身份的改变,两个人也转入了中年夫妻的情感命题,作家充当了复制丈夫,电影变得好理解起来。
作家解释创作灵感,他在佛罗伦萨看到一对母子在看雕塑。雕塑不是真品,然而儿子依然陶醉。巧合的是女人那时也在佛罗伦萨,她和儿子的关系也处于紧张状态。阿巴斯解释比诺什的角色时说,她就是一个复制品。观众理解她,就能理解前作《希林公主》(Shirin)的所有女人,所以这个角色不需要名字,只需要一种“对位理解”。
如果把《原样复制》看做讲述中年危机的通俗剧,影片差强人意。受限于阅片量,许多人只把片子视为是“日出日落”系列的深度版。然而阿巴斯讲《原样复制》更靠近罗西里尼的《意大利的旅行》,意大利也是一个背景,它还可以是维也纳、可以是巴黎以及伍迪·艾伦的纽约。
观看电影时,观众很容易会有移情作用,尤其是碰到与自己某方面相似的。他们不会觉得电影人物是虚构的,遥不可及。相反,他们会觉得真实可信,充满着情感。于是每部电影都是一个游戏副本,观众去重复体验。
《原样复制》结尾处,卧倒在床上的比诺什闭上眼睛,光线柔和,好似一幅静谧的人物画。作家面对镜子,审视自己,同时也看向了观众,然后银幕上的窗口成了一部“片中片”,外面是托斯卡纳的街景,传来了钟声。那一刻好似十五年前,他们相遇相爱,但这对夫妻却不是那对夫妻。显然,阿巴斯并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他还是关注电影的本质。尽管比不上极端的《希林公主》,《原样复制》依然有实验成分存在,全然对手戏的演员表演更是意外,比方在咖啡馆里,比诺什眼神里的迟疑不安,实在太真实了点。【南方都市报】
赝品是否拥有和原作一样的艺术价值?当你不知道一件艺术品为赝品时,它能够带给你与原作等同的启迪和感受;但若当你知道了一件艺术品为赝品时,它还能给你等同于原作的艺术感受么?
故事的整个铺陈和展开,都是为了证明上面这个命题。女主角将错就错咖啡店老板的误会,将男主角当作是自己那不负责任的、结了15年婚的丈夫。投入了夫妻感情的争吵、辩论和取悦,最终带来的是对这个男人丈夫般的认同,而男人似乎也混淆了自己的角色,主动扮演起丈夫来。
所以,乐观主义者在这部戏里看到的是:对外界的情感感受也源自于内在的认知,你如对待丈夫般对待他,他也会将你像妻子般对待。
而在悲观主义者的眼中:原来爱也是可以伪装的,即使你明明知道对象不是你原本爱的那个人。爱是可以不依附于某个特定对象而存在的,那就去他妈的承诺!
当然,导演只是想在镜头前做一次行为艺术,跟艺术有关,与爱无关。我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新书发布会,男与女的相遇,话痨……很有before sunset的感觉,甚至在结尾的时候我仔细听教堂的钟声,猜想这个英国男人是走还是留?是不是一旦触碰就灰飞烟灭?
很好,黄昏时刻,蜜月度假酒店的小窗外,安静的屋顶……电影结束了,可能故事才刚刚开始。
很久没有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五分电影了,叙事那么流畅自然,话题又那么令人深陷,很想把这样的电影叫做“散步电影”。想像一下吧,和一个喜爱的人,没有目的地走着,聊着完全不肯松懈让步的话题,对,我们都不要相互谦让,不要为了貌似争吵感到羞耻,把真正的自己解放出来,不是为了哄哄对方开心而已。我甚至跟着他们很享受这种节奏,心中怦怦。
我很崇拜导演对这部电影结构的把握,前半部分看起来完全是谈论艺术原作和复制品的问题,直到咖啡店那一幕waitress的误会才将故事忽然转折,这对才认识的男女变成了结婚15年面临中年危机的已婚夫妇的复制品,他们心照不宣地在伪作的身份中释放着原作的情绪。
看前半部分,我很势力,之所以激动,是因为对这类话题太熟悉了。男主角James在托斯卡纳推荐他的新书《合法副本》,这是一本谈论艺术品原作与复制品价值问题的书,副标题是“一件优秀的复制品比原创更有价值”,这与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中的观点恰好相悖,本雅明认为复制品失去了原作的Aura(“灵韵”),因此就缺少了原作应有的价值。但James本人声称,那副标题只是出版商需要话题性标题的结果,他本人只是想证明复制品其本身的价值。他说他写作这本书的灵感来自于五年前在一个广场上的一对母子,他们坐在一座雕像脚下,母亲在给儿子讲解,儿子抬头看着那座雕像,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件复制品,所以他是将它当做原作一样在欣赏的。
女主角是比诺什饰演的一位法国女子,拥有一家同时出售原作和古董复制品的小画廊,她因为不完全赞同James书中的观点,于是约他再叙。两个人驾车去托斯卡纳乡镇的一个景点,一路上有很古老的柏树,他们继续着原作与复制品的话题。比诺什有个叫做Marie的姐姐,过着简单的生活,相比之下,比诺什显然是给了自己太多限制,她拥有一段很糟糕的婚姻,和儿子的关系也处理的不算好,她总是难以摆脱紧张,喜欢“负责的生活”,抱怨家庭中其他的人想法过于简单,只顾自己的快乐,把她变成最后来负责的人。
他们谈论起简单生活,说简单生活是最难的,因为人就是不简单的生物,要过简单的生活是如此复杂。这时候James讲了一个冷笑话,一个很渴的人走到沙滩,看到一个瓶中魔鬼,魔鬼说可以满足三个愿望,他却只要了三瓶可乐。于是他们自然地讲到了极简主义的贾斯伯.约翰斯和安迪.沃霍——插一下,忽然想起英国的阿兰.德波顿《爱情笔记》中写到安迪.沃霍的汤罐,觉得那是一种物质温暖的慰藉,有时候生活就是如此简单——你随便把价值几欧元的物体拿到博物馆,人们对它的看法就改变了。但重要的不是这个物体是什么,而是人们的看法。那么,艺术的功能是什么呢?很大一部分的艺术品都是在传达观念,也就是看法。那么复制品与原创在传达观念这一层面上有多大的差异呢?如果你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它是原作还是复制品,会影响你对它的理解吗?
如果一直要追逐原创的概念,究竟有多少艺术品是原创呢?从柏拉图那里开始,艺术品就只是影子的影子,是模仿,达.芬奇没有创造那个神秘的微笑,而是摹写了这一表情。真正的原创很少,James开玩笑说Marie的口吃丈夫叫M-M-M-Maire时是原创,哦,Maire喜欢那样,觉得那是一首情歌,她喜欢他的口吃,而她对他丈夫的看法改变了这个男人的价值。就像艺术家把不值钱的随便什么破烂玩意摆进博物馆一样,这种肯定和命名使寻常物品的意义发生转变。
哈哈,还是快点儿来谈谈惊险的第二部分吧。很奇怪的是,有时候我真的会因为别人的喜爱而喜爱上一个人(移情好明显),比方说这个James,他在这部电影里对我最有吸引力的时刻是,他在外面接电话,而那个waitress不停地和比诺什谈论他的好,我就这样和waitress以及比诺什一起坠入对James的想象,就真的在那一刻心动,觉得爱了他15年,和他有那么多甜蜜的过往,虽然他真的会有很坏的时候,但依然令我着迷不已。
我那么喜欢他说起波斯诗歌中的“素花园”,虽然带着点而说教哈。女人和男人对爱情的态度真是好大差异,女人相信承诺,喜欢追求永恒和不变;男人却相信物是人非,不能要求一棵树永远鲜花盛开。如果有一点冷淡,那不是不爱了,只是爱的方式变了。他们穿过一个不素的花园,走到一个带喷水池的广场,水池中间有一座雕像,女人平静温柔地依靠在男人肩上。关于这座雕像他俩又开始争论:
女:我喜欢,不要说服谁,不把它当成艺术品,我就是喜欢这个主题,我喜欢她把头靠在他肩上的方式
男:我惊讶于你总是那么……情绪化
女:我惊讶于你总是那么……不负责任
男:不负责任?这个男的除了会保护这个女人,其他什么都不会了
女:他就是因此才永垂不朽的啊
他们的争论真是到有点要令人生气的程度了,这时候一位老先生圣明地告诉James,这时候需要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把手搭在她肩上。
真的是这样吗?有时候一个女人咄咄逼人地想要争辩出什么结果,不过是期待一种不期而至的温柔。反正James这么做了,比诺什激动了。她去洗手间抹口红,戴耳环,她这样装扮自己,是希望令他喜欢。这电影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多么不落俗套啊!当比诺什美美滴回来的时候,James却很没风度地在为红酒中的木塞味生气呢!我简直为他生气时语带嘲讽、挑动眉毛的样子动心死了。
我记得我一个朋友说,最爱比诺什脱衣服时的模样。阿巴斯没有在这部片子里给这样一个镜头,倒是给了个脱鞋子的,当然也有脱内衣的,但是是在教堂悄悄脱的,木有看到。比诺什虽然已经上了年纪,略微发福,但依然美好,我喜欢她表情变化间的迷人气息,让我感觉到她的真实,好像从不为卖弄风情却风情万种而浑然不知。她请求James留下时,故意口吃地喊他J-J-J-James,哎呀,嗲死了,哪天我也要原创地口吃一下。
但凡写过作文的人对论文这种体裁大概都不陌生:这种本来最适合于借题发挥的观点性文章是高考作文命题组的最爱,常以某情某景为诱饵,诱导考生写歌功颂德的八股文。之所以很容易就变成八股文章,错倒不在论文本身,而是论文那几大要素万变不离其宗,结构好控制,观点易拼凑,搭架子尤其简便,不管有没有内容,反正门面撑起来,调门高上去,洋洋洒洒写他个两三页纸废话不成问题。
但要写好论文,却实在不易。论文的三要素——论点、论据跟论证哪样都不能含糊,论点要新,论据要足,论证过程要条理清晰滴水不露,最好在文字上再来点幽默诙谐的桥段,加点画龙点睛的叙述与抒情,结尾在留白的同时再次迂回点题,这才能做到有理有据,有情有信。以文字议论尚且不易,使用电影的声光手段来作论文,那就更难。
论文电影(essay film)是在1950年代左右兴起的一种电影形式,本身并没有严格的形式定义,大体说来主要区别于传统的故事叙述性电影,而以强调观点为主,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提供论据论证观点的过程,因此被广泛运用于导演主张鲜明的议论性纪录片,比如Michael Moore的绝大多数影片,比如最近获得第83界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监守自盗》,就都可归为论文电影。
但非常令人意外的是,伊朗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2010年的叙事电影《合法副本》在某种意义上也可当作论文电影来分析,而其奇特的结构方式甚至超越了传统的“提观点-摆论据-逐个论证”的老框架,将叙事与议论的两条路结合起来,有情有趣,有理有据,实在令人叫绝。
《合法副本》的开场是英国学者詹姆斯·米勒(威廉姆·西梅尔)来到意大利托斯卡纳宣传他的新书《合法副本》。詹姆斯认为赝品其实拥有与原作一样的艺术价值,艺术对人的启迪在于形式本身,而并非承载艺术形式的具体物件。詹姆斯的听众中有一位旅居意大利的法国古董商女子(朱莉叶·比诺什),女人本想拿到詹姆斯的签名,但因儿子的关系不得不提前离席,于是决定事后特别邀请詹姆斯再次见面。
是日,詹姆斯简短浏览了朱莉(女人无名,就叫她朱莉好了)的古董店,二人决定驱车去附近的乡镇景点参观。路上詹姆斯与朱莉就赝品与原作的相对价值展开了针锋相对的讨论,一个坚持原作价值至上,一个坚信赝品也能起到起到同样的启迪之效,而启迪,才是艺术的最终价值。詹姆斯与朱莉的争论很尖锐,尖锐到让观者都不自觉地替二人的尴尬捏把汗。好在车子很快就驶至目的地,朱莉与詹姆斯的观点不合也渐渐被她的个人生活烦恼所牵引。
故事行进至此,接下去还都很可能成为《爱在日出之前》似的话剧电影——男女主角的对话占据电影的全部空间,观众通过对话逐渐了解这两个人,观察他们由针锋相对到惺惺相惜的转变过程,甚至嗅到争论中迸发的情感火花,等等。但从詹姆斯与朱莉进入一家小咖啡馆,店主大妈将他们错当成一对夫妻之时开始,电影便发生了质的飞跃。詹姆斯与朱莉这一对在影片初始还毫不相识的男女随着行程的深入越来越像一对结婚十五载,正处于危机边缘的中年夫妇。我一边看一边怀疑这是不是阿巴斯的悬疑桥段,也许这二人本来就是夫妻,为了渡过中年危机才想出了这种“最爱陌生人”的手段来挽回最初的激情——什么誓言树,蜜月房,根本就真实发生过,所以詹姆斯才会像个赌气的丈夫一样死活不肯合作,所以朱莉才像个绝望主妇一样精心装扮后面对冷冰冰的事实失声痛哭。但这思路一旦打开,却与开头二人初见的那些细节完全不能合拍,陌生人的彬彬有礼,对家庭背景的礼貌询问,还有一本又一本的签名,这似是而非的中间状态与结果永远无法自圆其说。这样自相矛盾的叙事,究竟要将观众带去哪里?
从叙事的角度出发,《合法副本》的逻辑当然前后对立无法统一;可一旦抛弃叙事逻辑,以论文电影的形式来分析,这一切便都立刻合情合理顺畅通达起来。电影的论点便是开篇由詹姆斯提出的赝品比较原作,艺术品的真正价值为何的问题。论据除了詹姆斯与朱莉在对话中提到的古今之例,更关键的则是詹姆斯与朱莉二人所演绎的一段真假夫妻的片段。不管二人是初相识也好,是老夫妻也罢,真假交替中观众对二人的困惑、感慨与情绪投入都是诚恳的,真实的。电影对二人关系从假到真,真假混淆真假不分的刻画,本身便是一场对艺术价值为何的绝佳论证。阿巴斯不必摆事实,更不必讲道理,他只是运用电影最擅长的叙事手段,打破传统的记叙连贯性,便通过悖论中的统一而将艺术形式的价值这个抽象论题以一种可见可闻可感的方式具体而生动地呈现于观众眼前。而要实现这个绝妙的论证过程,詹姆斯与朱莉在后半部彼此爱怨交织的情感煎熬便必须切实可信。英国男中音威廉姆·西梅尔与朱莉叶·比诺什的出色表现是构筑论据,实现论证完成的关键,尤其比诺什,那份真诚动人的情感流露比什么言语本身都更能重新定义“真实”的涵义,折冠嘎纳当之无愧。
通过这样一种奇特的叙事方式,阿巴斯全面论证了赝品当与原作具有同样艺术价值的观点。而关于“艺术价值何在”这个议题奥逊·威尔斯(Orson Wells)1973年也拍过一部论文电影《赝品》(F for Fake)来进行论证。奥逊·威尔斯在《赝品》中采取了传统的举证手法,例举了画家Elmyr de Hory和作家Clifford Irving的真实事例来论证艺术品的真正价值所在。阿巴斯的《合法副本》虽是旧议题,却开创了新形式、新途径、新可能,是对论文电影的又一拓展,堪称绝妙。
关于《赝品》:真假的界限
http://movie.douban.com/review/2341815/
#SIFF#重看;所有艺术品都是现实的复制品,当你已拥有足够完美的赝品后,是否还需要探究原样存在的意义?将虚拟的文本理念切身实践,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原样复制」,你会发现复制得再完美,也解决不了现实的皮毛;阿巴斯一贯主旨的延展,但更具欧洲知识分子气息。
到九点还是要离开。我……我的视线……就没有从比诺什的胸口离开过……
很大程度上仍然带有阿巴斯的实验风,比诺什的表演为影片加分不少,可以说是整部电影的灵魂~~~~
对我来说这几乎是一部理想中的电影,如何有一个思想上的idea,并且用电影这种媒介去完美的呈现,却又不丧失理论本身的深邃性,而表现为电影文本自身丰富性。
真假之辨值得深思,虚实之间令人称妙。
剧作和电影语言完美结合的代表,全程都在话痨,却没有一丝的无趣,本来有点困意,却完全消散了。构图的多变和画面中的丰富情节自成一体,也和故事完美融合,比诺什的这个角色可能是一段时间以来我见过的最饱满的了,一来惊叹于她在语言间自如穿梭的张力,二来可以说她是这场旅行的灵魂,表演真挚有趣。
D+/ 第一部阿巴斯,巨型失望。宁可去看论文。
争辩之中的婚姻观,是男人与女人走进婚姻中不可调和的矛盾,岁月偷走了男人对妻子的激情,却塞给妻子一瓶敏感的眼药水;原作也不过是对生活充满“用心”的复制;每个人都可以创造出自己的作品,某些东西因此而富有了意义;她老公结巴的喊着她的名字——“玛..玛..玛丽”,在她听来却是一首情歌。
终于明白这幅海报的含义。阿巴斯是静默的,如同洒落在托斯卡纳巷道上的日光。悲伤却很汹涌,在比诺什深邃暗沉的眼眶中。口红的艳丽很悲伤,一个不自然的搂肩也很悲伤。一个再高贵优雅的女人,她最美丽和最悲伤的时刻,是面对心中男人的羞怯、期许和等待。简单的幸福可以复制,冷静的悲伤,不可以复制。
像《纽约我爱你》里面那个短片!这种本子真不是一般演员能撑起来的。极易被毁掉。好在却没有!朱丽叶比诺什就是好看,影后并不为过,只是横向比较此届似乎有更出色的女演员。
一开始你以为他在评议艺术作品,后来发现他是在表述思维;当你以为他在表达艺术观,其实他是在开展一场行为艺术表演;当你以为他在用幽默戏作释解生活,其实他是在虚拟悲伤的婚姻现实;当你以为他在对话爱情,其实他正在进行电影的哲思;当你以为他在讨论电影的本质,其实,他是在展示正在看电影的你。
要是在放《唐山大地震》的影院里也放几个摄像头,记录各种人大哭的镜头,然后做成一部影片也会很震撼的。观影地址:http://v.youku.com/v_show/id_XMTQzMjIxNTk2.html
中年危机版《爱在日出日落前》,赝品夫妇竟能如此入戏,泪点在咖啡馆的那个母子小故事
就好像阿巴斯本人说的,讨论真实与虚构的边界问题只是个借口,所关心的而是这对男女从陌生人到“夫妻”的情感关系变化。其实是一部很挑战观众的实验电影。
看了茱麗葉畢諾許的『愛情對白』,精采的愛情辯證,再次突顯男女思考模式之別。當愛情被生活逐漸磨平,男人認為只是改變愛的方式,女人卻認為是愛與不愛的問題。雖然任何事都應換個角度看待,但男人不明白一旦女人改變了愛情的態度,也就改變了愛的決心。因為愛情是對談,不是獨白,是感受,不是對錯。
学会正反打的阿巴斯
婚姻问题只是拿来做一个例子,在这对假夫妻的喋喋不休中,真实的情感被唤发出来。所以复制品或是副本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而电影即是真实生活的一种合法副本,导演完成了一次用电影论证电影的过程。
除了学会正反打了一切还都是原来那个阿巴斯,松散平淡的故事,不刻意雕琢的剧情,只享受安静的展示生活,不矫饰什么,不妄加评论什么,他把所有要说的都呈现在那里了,就好比一个长镜头,让观众自己去寻找共鸣,去选择一个属于自己的特写镜头。一个好的赝品胜过真品?答案在你!★★★★★
三星半。我原以为他们会争执、啰嗦出个所以然,和好如初或者断然分离,忘记了James九点半的火车。
确实很不“阿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