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一词,对于自明朝以来的中国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隐晦莫名意味的词。即使是现在二十一世纪,2020年都即将步入全面小康社会的中国人来说,“倭寇”一词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基本不提。何以如此?
追根究底,其实背后的原因是自卑心理。近代官方史书一般是以1840年鸦片战争为起点,而随之而来的心理暗示就是,中国末落的显现也是从那时开始。其实不是,是明朝末期的倭寇之乱就有迹象。中国文人自得之际,开口必是泱泱大国,夷狄之地,土鳖蛮人,不屑之。何况当时明朝人口、财力和军队数量都远超日本多倍,倭寇还非正规军,结果恰恰相反,明军几十年间在东南沿海却屡屡处处陷于被动挨打的局面。1555年,戚继光调赴浙江就任都指挥使之际,东部沿海正不断受到倭寇侵犯。一股70人的倭寇登陆后竟深入腹地行程千里,从浙东窜入安徽、江苏,一路掠杀,还围绕南京城兜一大圈。当时在南京驻有军队12万人,却多不敢出战。最后这股倭寇虽然被歼,但明军伤亡竟达4000人!
这里就不细细分析这一反常现象,水太深,感兴趣可以看看《万历十五年》。由此中国人的自信心大受打击,何况后来还有一场更大更可怕的倭寇灾难。一脉下来,中国人接受不了一个文化、政治、经济等处处都是学习自中国的小国,竟然拿他束手无策,灰头土脸,颜面尽失,甚至可以说是身败名裂。狮子可以接受被老虎、大象、 鬓狗击败,唯独不能接受被蚂蚁抓伤了脸面,因为前者是狮子目光中承认的对手,后者根本不屑瞥之。羞恼,失落,惭愧,唯独不能暴力报复,那是粗鲁行为,同时也意味着承认了,至于承认什么不言而喻,最后的办法就是——如何维持着名头体面——成为禁忌,只字不提,唾面自干,烟消云散。很有中国特色的做法,仿佛不说等同于不存在,当然更没有不承认的问题烦恼了,从这黑底往上看天,可以看到的是无穷的黑夜。
徐浩峰在接受凤凰娱乐采访时的说道:咱们每个人都是古代人,如果你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很多古代人的情感,人的困惑,到现在一直没有解决,所以人类的历史会延续。这里借用,中国人的“倭寇心理”真的解决了?还是只是依据官方教科书的门面说法,敷衍自己,过得去就行。这里甚至都要“感谢”一番每年中国电视剧的固定保留节目——抗日片,没有它们的存在,没有政治上的嘱意,没有政策的扶持,这些事是否也会像电影最后,戚家刀收入库房一处雪藏呢?一个民族的苦难都可以形成一个产业链,养活后世的子孙,真是祖宗福荫庇佑,有些讽刺,当然外国也是如此,好莱坞对于一战二战冷战的伤口取材简直数不胜数。但观看两者是不是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心中多少有些答案,也许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能想,不敢想,能说,不能说,不敢说。源头根上不正视,不解决,自然会涌现一堆富有中国特色的事物,点到为止不详谈。 这些当然只是结果,不是原因,实质是中国文化异化畸形到一定程度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恶果。
话题扯的有些远了,不过这是交代必要背景资料,现在回归影片本身。一花一世界,每个人有各自的观看角度。我当然是谈我看到的“角度”,不谈各自的引申联想。真相了也没意思,说透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所以我个人欣赏的不是全部说透的影评,而是浅谈辄止,给了一把钥匙,开门不开门,全凭各自的兴趣动力,追溯动力。 《倭寇的踪迹》 武技、戏剧网上都可以找到一些。我只想谈谈为什么个人觉得应该——反其片而看之。
反着看《倭寇的踪迹》,见人心,见自己。开篇点明“乌衣巷”,不清楚原书中的南京为什么要换成霜叶城,不过乌衣巷也算交代了地点是南京(前面背景中南京)。“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本片的“燕子”无疑指代戚家刀技。这里还有个有趣的小点,在b站上传的电影版本中,翻译的是“无疑巷”。中国人,起个名字都有那么多门门道道,花花肠子,不能明说,要么用典“乌衣巷”,要么只能学习“贾雨村”了,改不了的毛病,或者说是功夫。这里姑且借用“无疑”巷为由头,来说说本片,处处疑点。
第一疑, 《倭寇的踪迹》是徐浩峰自己写的小说,小说也清楚明白地写明了: 鸳鸯阵是戚继光的,倭刀改良是俞大猷,为什么到电影却调换了,如此明显的错误可能这么出现吗?
第二疑,裘冬月作为霜叶城第一高手,之所以对夫人和护卫容忍再三 ,是不能让人知道堂堂第一高手却守不住自己的续弦,归隐不过是为了和郄佬达成交易,保住看重一生的名声。但 彩船一战,名头都丢了,夫人想杀他,护卫辱他,甚至为了取信于护卫,先声明自己并无威胁,并可以帮助他,实则想令他和夫人自相残杀,这符合逻辑,但却出现两种幻想,后一种是成人之美。疑虑。
第三疑,海防官对“铁甲”的执念之深。他是帅才,焉不知纸浆纸甲比铁甲高级。 尽管采访中徐浩峰说此角色是搞笑角色,但他也承认纸浆纸甲是科学,而铁甲是个人审美,单纯有趣的人?
第四疑,夫人和护卫和裘冬月和郄佬的制衡逻辑链已经断了,夫人最后可能和护卫在一起? 夫人可是杀郄佬手下那么多人。 郄佬已经要挟不到裘冬月,夫人和护卫失去了要挟的价值,还有那么多的房产没处理。
第五疑, 前面霸气侧漏,心机重重的郄佬,包括四大门居然允许梁开一门?前面的练兵彩头,全城四处追捕的是戚家军的人,留下这门时时刻刻蒙羞这些对名声视作生命的人?河边都是四大门的人,放箭杀死“倭寇”,保住名声才是口中的所谓正道。
第六疑,三个西域女子和海防士兵十人碰到一起,并把他们当成鬼魂,然后解绳子放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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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回答疑问,再看文中的各自明暗反讽。
中国文化一般强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只是明面理想,真实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教真功夫才是暗地遵守的规矩,徐浩峰的小说电影多涉及于此。《师父》和《国士》明写,《道士下山》和《大日坛城》暗写。“天道不独秘”,敝帚自珍,宁愿烂在肚子,也不能公诸于众。《倭寇的踪迹》是兼而有之。 四大门打不过一个赛兰,知道如响技巧的裘冬月不肯说,很好,很中国。如响说了的缘故,一是名头没了,二是借刀杀人。真不愧是第一“高手”!
《论语》中。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子曰:“必也正名乎!
不正,为邪也。
看看片中是如何“正”名的:四大门无一人能打过“倭寇”梁痕录, 第一反应是——名声保不住了,不是真实实力逊色于人。最后用体面手法,冠名以“邪道”,以邪名破之,来掩饰自我的羸弱。
以邪念来为自己解脱负担,既保留了好人的名声,也做了坏人的坏事,一箭双雕。
上述背景提到的畸形文化、心理状态、行为逻辑,统统微缩映射到一部电影之中,就很耐人寻味了,可以把片中提取几则浓缩的寓言故事。 大中国,小故事。一大一小。
寓言故事一:偌大的霜叶城四大门打不过一个被刚刚指点秘诀“如响”的西域女子赛兰,而知道秘诀的第一高手裘冬月是知晓的,但众人询问时,裘低头不语,而众人了然、释然,结果包括裘在内,一败涂地。多年武功花架子。(《师父》中其实也适用到这方面的讨论)
寓言二:改编书中的五个丫鬟和十个士兵的故事,效果一样,晦涩幽默,隐射暗喻。
还有很多,裘冬月染黑胡须,明明对送水的女子有意图,却拒绝。
梁痕录和裘夫人的刀柄切磋,衣领划破,更是情欲满满,却只是暗示。
为何如此反常。
其实,开篇点到真正的意象是——残荷。荷花,佛教讲究“成住坏空”,世道明显已经步入了“坏”的境地了,结局又怎么可能如此伟岸光正呢?片中人人都有一个心中的“倭寇”——心魔,是名声,是权势,是情欲,是生存,是塔塔,是铁甲,是倭刀.....
问“倭寇”的踪迹在哪里,谁都知道,却谁都不能说。心中有鬼,外面找什么? 前面心中如此阴暗的一群人,心魔未除,后面突然所有人都光明磊落幡然醒悟大彻大悟了?
所谓的大彻大悟,只会是事后“贤者模式”,再上一次前面的图。佛家倡导回头是岸,现实只见的都是一错再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活在电视剧中,这就是虚伪面。
最终解答前面提出的那么多疑问,不谈到导演,说不过去。
徐浩峰作品结局目前都是悲凉的,正如柳白猿再也不存于世,陈识的武馆梦碎,原作中刀客身死,学了如烟如响的两个女人都死,失传了,还有《国士》中的郝、梁、石求不得的那场比武,得不到的心中人,《道士下山》(不是电影版本)的何安下和周西宇,都是悲凉结局。
情欲方面,徐浩峰认为人的心性是敌不过生命的惯性的, 《箭士柳白猿》 月牙红最后跟的是匡一民,而不是柳白猿,《师父》中 陈识最终还是赵国卉错过。
而作为徐浩峰的处女作,会是一个虽有遗憾,但皆大欢喜的结局?梁痕录开了武门,携美而归,还有一个红粉知己可以相思;裘冬月成功真正打败梁,取回第一高手名头,并打算亲自送钱给那个女人;郄佬居然让贤,放弃心计;海防官也得到了西域美女送的铁甲;夫人也光明正大和护卫在一起..... 这是徐浩峰的作品吗?原作结局可是灰暗无比的啊。他自己导演的《箭士柳白猿》和《师父》尽管剧情细节和原作多有出入,但理念彻头彻尾不变。下面是本片的采访:
——凤凰网娱乐:投资人会不会对你的拍摄有所要求?你觉得这次你的创作自由是否得到了充分的保证?
——徐浩峰:这次是非常自由,低成本电影的好处就在这儿,商业压迫性并不大,商业压迫性大了以后,人就很容易做言不由衷的事情,或者失去判断。因为做电影最准的判断还是根据你自己的创作来的,来自市场的判断往往是不准的,因为市场就像一个章鱼一样,你永远不知道它的第三只脚藏在哪里,它永远是一个变数。与其遵循变的市场,我还不如遵循艺术。
处女作,一般成为导演的野心之作,因为都可以或多或少看出导演背后的追求是什么,个人作品中自我理想投射最多的就是处女作。正如你想了解金庸,不应该看《天龙八部》,而是《书剑恩仇录》,了解张艺谋,不应该是《活着》,应该是《一个和八个》,了解陈凯歌,不是《霸王别姬》应该是《黄土地》,贾樟柯的是《小武》......
综上所述,有疑无疑,明暗反讽,正道邪道,大故事小寓言,可以回答那些疑问了,正如影片中的处处幻想暗示,裘冬月比武前的自我幻想是:成功躲避,郄佬比武前的自我幻想是:以鞭克枪。裘冬月引诱二人自相残杀时,自我幻想是成人之美。结果是事与愿违,我倾向于重新比武后面的剧情——统统都是自我幻想和安慰。真相是黑暗而绝望的。梁死,赛兰死,夫人死,护卫死......
就像是李安的《少年派》,你相信哪个结局,取决于你自己。故意颠倒鸳鸯阵和倭刀改良是作者的一种提醒。
如果真是我幻想的那样,那这是一部被忽视的绝对好片,如果是自作多情的幻想,那这是一部失败品,因为前面的人物品性是断裂了,撕裂的,在没有特殊环境的催化下,人物前后行为逻辑应该是一致的,至少在本片中一个“假倭寇”不足以达到这种能量,我倾向于裘、 郄比武失败后,梁被弓箭射杀而死,镜头是黑幕一下,后面是反向结局。
片中有真假倭寇,本文是真,还是假呢?只能问徐浩峰导演本人了。这难道是我的心魔幻想?一笑了之。
之前此片在百老汇上映之时,的确对其没有什么特别的向往。甚至之至本片在BC下线,也未观其真容。归结起来有以下几个原因:对武侠题材不太感冒,认为其搞不出啥新套路,难以超越胡金铨、徐克等君;预告片真的剪得很烂啊,有三流电视剧的效果;作为一个标题党对片名没兴趣。
直到某日莫明的读了一篇关于徐浩峰其人的文章才让我对本片起了浓厚的兴趣,从此我也相信了缘分这回事,从丝毫不关注到及其期待,只在那短短几百字之间。那篇文章写徐浩峰,用了一种及其神乎其神的手法:很严肃但又很扯淡地说着这位电影学院的老师对武侠有着偏门的研究,甚至徐老师本人为了钻研武侠过着深居简出、归隐的生活。更有一说,这位瘦弱的电影人自行练习气功轻功,据说已经有着蜻蜓点水之势。另外那篇文章还对《倭寇》这部电影有着神奇的解读:其大意是说本片是以一种科学的手段来解释很多看起来很科幻的武功技巧。后来有幸在北影导演周的时候观看了此片,还亲眼见到了被描绘的神乎其神的徐浩峰老师本人。
错过了也许就错过了,但是看完这部电影我有种久违的激动。甚至现在回顾这一年看的华语电影,这一部看起来略显怪异的作品稳稳列入了我个人今年的华语片五强(另外四部大概是《边境风云》《万箭穿心》《杀生》《宝米恰恰》)。大概是个人偏好这种有一丝装逼但又装的不让人厌烦的电影,于是我的确从《倭寇》中嗅到了一不一样的气息与野心。电影的故事很简单,大概就是明朝官府追击倭军,却不想一直以来追击的倭寇却是戚继光训练出的使用倭刀的余部。但和传统武侠片中传达侠义精神,杀敌报仇破案立功不同,这部片子似乎一直纠结与探讨的问题是刀法与打法。
大多数武侠迷热衷的是怎样的打斗画面精彩流畅,而徐导演就像一个武侠geek一样,关注的是怎样解释武侠中的打斗才科学。“如影如响”算是比较成功的唬住了我们这些对功夫比较白痴的现代人,但又忍不住喃喃道着:一个外族的弱女子当真就能用一根木棍抗敌几日不倒,这到底是科学还是扯淡,可能我们纠结那么几日便也无暇顾及了。但是这样的电影角度的确让观众耳目一新,原来武侠片可以这么拍。另外从鸳鸯阵抵消倭刀、纸盔甲比铁盔甲的优越性等点看来,导演的确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了不少功夫。
有趣的是,那一日的观影后QA,真的有人传纸条上去问“徐老师,有传闻说您会轻功这是真的吗?”徐浩峰听后也不觉一笑回答说“为了保持导演的神秘感,你们就当我会轻功好了。”
这的确是部怪片子,我兴高采烈的给人推荐着,写短评激动地打了四颗星,认为这才是新武侠的代表简直秒杀陈可辛的科学武侠,但也有同去的朋友毫不留情的给了两颗星,写这是矫揉造作装逼可笑的电视剧成本制作。看来创新就会引来争议,有人喜欢便推崇至极,不喜欢便怒嗔曰“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但这样的实验总是好的,让我们看到了类型片的更多种可能。因此我也由衷的期待起了徐浩峰老师的新片。
p.s一直想给这部电影写点什么,但就是懒。。。直到看到百老汇电影中心福利活动才受到了鞭笞,哈哈。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徐老师的新电影。
当然,你可以说,《新龙门客栈》,林青霞、张曼玉,不是大侠,也是民间高手;《龙门飞甲》,周迅、范晓萱、李宇春、桂纶镁,个个身怀绝技;更不用说,金庸笔下那些姐姐,漂亮口耐还会做菜。
但是,这都是武侠世界里的男女平权,政治正确,养眼,女性市场,感情戏支点,让这些美女得以抛暗器取代媚眼,动拳脚进行表白。她们英气逼人,美艳无比,让荧幕下我等普通女子自叹弗如,在眼花缭乱中自动屏蔽了角色代入的快感。
所以,看完《倭寇的踪迹》,最让我拈那什么微笑的,是两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女子打败当世高手的场景。
想学功夫吗?想不畏暴力吗?或者,当你深夜独自宅在家中,想不惧歹徒来袭吗?
不用站桩,不用睡寒玉床,不用练童子功,不用通过武学理论考试,完全零起点,零风险,五分钟教程,包教包会。
这还不令人兴奋和向往吗?
我认为,《倭寇的踪迹》,完全可以把女性从武侠的观众,进化成武侠的粉丝,或者晋级为打败高手的大师。
片中两个女子,就是和我们处于同一起跑线的粉丝,为亲临无疑巷的武打真人秀,一个推迟了约会,一个不愿意加班。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推搡着挤到当世绝顶高手面前,完全无视此秀事关一个新门派能否从此成立的严肃气氛,叽叽喳喳指手画脚,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让人欢乐。
什么倭寇,那只是一个传说,让人激动的,是传说中的“倭寇”哥,还亲自传授了两招秘技,让她们打败那些名门正派绝世高手,这样,小女子得以深度参与啦。
“如影”,“如响”,就这两招,让女人躲在暗处,一招制敌,听着就很有道理,实施起来确有效果,话说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这种功夫,根本就是为女人设计的嘛!
不可避免,这种一对一的授课,最容易萌生师生恋,因此,男主角不但轻而易举赢了比赛,如愿以偿立了门派,还半推半就抱得美人归,实在是大满贯呢!
女粉丝的闺蜜们,也得了福利,一人一个帅哥——去看超女快男的现场观众,都只能得赞助商的产品呢——还有比这更欢乐实惠的结果吗?
哪怕这只是影片对某种现象的一种反讽或一个玩笑哦。
《倭寇的踪迹》导演徐浩峰,有武学渊源,练内家功夫,在电影学院教影像语言,学问驳杂渊博,他的小说,王家卫买了,陈凯歌买了,张艺谋也买了,由此可见他的作品不仅深具内涵,还有广谱性的接受度,实在可以进行多种解读。
2月24日,在海外漂流了一圈的《倭寇的踪迹》终于要在国内上映,同一天上映的,还有修复版的《新龙门客栈》,这除了在向经典致敬,简直是有要成为经典的寓意。
不剧透,咱就这么说吧。导演已经文艺得人话都不会说了。整个故事设定就很莫名,人物酷到连屁都懒得放一个,全都使出吃屎的尽头玩命表演,做作到让人忍不住笑场。平时不说话吧,一说到考据的东西就都滔滔不绝了,倭刀出处啊、戚家军啊啥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有那一帮新疆大妞也够胡扯的。
这片子要非说有啥亮点,第一是画面很漂亮,第二是关于武术的表现方式比较写实。没有满天飞和轰轰轰了,也不搞什么拳拳到肉。真实比武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主要都是在互相试探反应速度和攻击距离,一旦正经动手,一招就分出来胜负了。泰拳什么的可能麻烦一点,但是我练剑道的,对战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当个新鲜看吧,别太认真就得了。
徐皓峰是一代宗师的编剧之一,看的时候,印象最深的是赵本山那段『里子面子论』,面子上抽根烟,可能里子就得杀个人。相信这段话是徐皓峰写的。读他的小说,是很奇特的经验,读他的影评集也是奇特的经验,以前从未读过这样的小说,这样的影评,非常的长知识。很难得。
《倭寇的踪迹》是他自编自导的电影(甚至武术指导也是),看这部电影也是奇特的经验,好看。另类。别具一格。像他的小说,像他的影评。
在小说里,在电影里,徐皓峰故事的核心往往是只要掌握了某种简单的技艺,一个平凡人也能击败武林高手--武林高手之所以被打败,是因为想的太复杂。负担太多,压力太大。聪明反被聪明误。败过才会领悟化繁为简的道理,果断取舍的幸福。这是道家越名教而法自然的路子,这种感觉曾经在古龙的小说里昙花一现。但徐皓峰的小说与电影却一以贯之,并写出拍出了名堂。
《倭寇的踪迹》电影和《道士下山》这本小说意境很像,故事不同,内核又一样,简言之,其实是个『装B被雷劈』的故事,但徐却并不讽刺装B,看过一代宗师就会明白,徐事实上是很怀念很推崇有武林正统,有正道,有礼节,有规矩的那个时代的。所以,耐心看下去会发现『装B被雷劈』但如果你不是为了装B,你的确是尊重那些仪式化的东西,真正尊重君子之争,尊卑有礼,正邪不两立,守礼而不拘于礼,最后都能获得『礼』之下的幸福和满足,是为克己复礼。他的电影,他的小说,内核都是如此:一个行内人人尊敬的第一高手,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和普通人不同,他们为了『面子』压抑自己,郁郁无言,然后经历人生的挫折(对高手而言,挫折是非常罕见的),然后悟道,变成一个经历过大起伏后,看山似山看水似水的普通人。
『礼』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中国人的宗教。所以这些斗争可以和外国人信仰的挣扎与臣服类比。仔细想想,其实很像,有一套规矩,有一套仪式,略显死板,却又有法外开恩的特例,看上去无可,真执行起来却又无不可。
《倭寇的踪迹》里,从一开始四大门反对倭刀改编的刀成立新的门派到后来终于以两个人而自成一派。各人都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心路历程。看得出每个人都有烦恼,都有执念,都有自己的心魔。
第一高手裘冬月的心魔是少妻和管家的私情,郄大人的心魔是抢裘冬月天下第一的位置,两个戚家军的心魔是将戚家改自倭刀的刀法流传民间。
裘冬月解不开心魔,他不想杀人,但又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因此颜面无存。于是选择上山归隐--去归隐时他心情忐忑,上山之后其实也仍关心山下的事,身体归隐了,心还在世俗,所以听到有倭寇的消息,他又下山了。他的俗事其实不是放不下少妻偷情的事,而是担心在他走后郄大人会不会对二人下手。(而事实上郄大人也不会下手,正如他说,裘大哥人走了,但名声还留在城里)在他决定去和『倭寇』比试时,忽然说了句:我胡子是不是黑的太过了。
这句话,我的理解是,上山归隐后,他苦苦修炼(三省吾身,劝自己了断尘缘等等),用力过猛。所以看上去是年轻不少,但心结并未打开。
然后他败了(其实败在一个好不懂武功的人手里),他明白『如响』的道理,却不屑拆穿用技巧取胜而是选择正面作战,终于因为年老反应慢一点败倒。他走上去时那段心路非常有意思,其实就算他用技巧胜了帘子后面的人,胜了就是胜了,外面的人也看不懂玄机,仍会尊他第一高手。但他没有,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以其实他是在和自己打。
后来他被击倒,被郄大人拆穿家中丑闻,躺在木斗里思考,终于想明白了,所以教给管家『如影』的技巧。又在最后一刻救下少妻和管家。
也正因为他懂得『如影如声』的道理,所以他其实是懂戚家刀法的,这也为后来他同意成立门派埋下伏线。
郄大人的败也是败在心魔,败在对『正统』的坚持--从这里可以看出,即便一个心术没那么正的郄大人,在很多方面还是很光明磊落的。最后他也克服了心魔而得圆满,也是因为失败---失败可以教人的太多了,可以说没有失败就没有进步,没有领悟,没有突破。
『如影如响』的戚家刀法的确是走偏锋的,和正道不同,正道是什么?勤学苦练,靠硬桥硬马,正面出击,克敌制胜。而这个偏门是实用为主,以弱胜强,打心理战。这是武士乙被绑着站了一天后的感悟:军营武艺的确不适合民间流传。因为军队讲究是打胜仗,军队里可以有各种阵法,各种计谋,声东击西又好,空城计又好,只要胜了就是王。但民间却有一套武林规矩,要求光明磊落正面比试,人人都不会防备计谋策略。所以,用这种方法就是赢了,也不光彩,也无法立足。这是他的感悟。所以最后他劝武士甲放弃。但武士甲为了让戚家刀法流传民间,坚持要继续去争取。
穿插那几个新疆舞女是一种比照,那三四个新疆女孩儿,是毫无心机的少数民族,更鲜明的对比出这群正人君子,繁文缛节。新疆姑娘热情奔放,大胆热烈。而中原人士多压抑,克己复礼。这两种力量的计较在一些主线之外的小故事里分出了胜负,这个小故事也特别有意思:几个郄府家丁追着三个小姑娘到死角,淫笑着说,我们是好人,只是起了邪念,你知道的,我们汉人女子不会『这样』(一个新疆舞的造型,可以令胸部颤动,的确勾引人)。新疆小姑娘说,没关系,但你们五个人,我们三个人,然后这帮起了邪念的正人君子决定抽签,正在抽,新疆小姑娘说:这太不男人了吧。正人君子们不干了,怎么能说我们不男人呢?太没面子了,于是五个人比武,最后当然,五个全挂了。这是『礼』和『面子』拙计的时刻---用于内斗。对外可以。
作为导演处女作,这部电影拍的优美大气,完全传神的用画面和音乐传递出道家的意境和武学精神,非常棒,他的色调是国画山水式的,残荷--淡墨色。青砖蓝瓦。苍凉的高天。人物造型一丝不苟,那些武林人士的说话,比武,一招制敌,比任何一部古龙小说都精彩。规矩之外的小人物也拍的滑稽幽默--比如守城护卫对铁铠甲的追求,增加影片的人间气息。和徐皓峰的小说一样,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电影。
因为生在中国,活在所谓五千年文明遗产中,我们一出世就戴着克己复礼的枷锁,哪怕经历十年浩劫,礼崩乐坏,那些『礼』的阴影还在--这是我们的宗教。摆脱不了。徐皓峰写出了拍出了『礼』的光明面--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就算老婆出轨也愿意成人之美,比武时光明磊落,不攻人短,平时提高自我修养,德行,教养,正道等等。就算有稍稍的嘲讽『礼』的负面,也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负面,比如死板,一点点迂腐。甚至,在徐皓峰看来,这些『礼』是懂得变通不阻碍创新的--最终四大派允许新门派的创立。
也许这个『规矩』这个『礼』的确是曾经的中国人的精神支柱。如果是这样,那其实是好过其它宗教的,但事实是否真如此呢?我看未必。从片中郄大人身上,『礼』的更邪恶一面已经露出端倪,存心的人可以借礼之名,逼迫裘冬月出城归隐,实现自己天下第一的私心。一旦一套规矩形成,大家都敬重的遵守,那些胆敢不遵守的人就可以操弄其它人于股掌,既是规矩,规矩之下就有表面不得不奉,私底下却违背规矩做事的虚伪。
现在看来,那个可爱的武林世界已经离我们远走,虚伪,才是五千年文明留给我们的邪恶礼物。
艾伯特评论东木某片,“有一处缺陷,就是它的情节。但由于我不确信情节与影片的成功有关,所以我也不确信那是缺陷。”徐浩峰的功力自然还差着东木一大截,所以将上面这句降级改写但原意保留:照理倭寇的踪迹是一部烂片,但由于它根本就没有照理去拍,所以未必是真的烂。
最不和常理的就是倭刀哥俩闯四大门不敌,长者受伤被俘之后,照理故事应循着落跑的青年遍访名师功夫精进最终再闯复仇一路发展。可奇怪的是,演过大半,你却发现此人根本不用拜师,他自己就是绝世高手!否则,又怎会几句点拨就让一维族女子隔着廉笼捅倒白胡于?更怪的是,如此绝世武功,却最终输给了他徒弟都能一招置地的对手……对此,暂缓一言以敝胡写乱拍,必须要给个说法。本人能替导演想到的:莫非是要打破长久以来统辖武侠作品的功夫等级制?
一般来说,传统意义的高手,可以低调甚至装作不会功夫。可一旦暴露身手,武功指数就直接满档,钉死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刻度上(总体上如此,主人公学艺复仇例外)。之后,他既不可能莫名输给比自己低的,也不可能突然战胜比自己高的。而徐浩峰的观点却是,武功高低不应是这种简单意义的等级排序,它更应该像是足球中的风格相克。
巴西是当仁不让世界冠军级强队,但它却在各级赛事中连败给墨西哥,可墨西哥却未因此而被看好具有冲冠的实力,因为它习惯性地会在大赛八强或者更早就被随便某支身材高大打法硬朗的欧洲强队扫地出门。而这支欧洲球队到了巴西面前却往往一败涂地……片中宋洋饰演的年轻后生就是欧洲强队,白胡子于承惠就是巴西,一杆在手万夫莫进的维族女就是墨西哥。
这比方的唯一失当之处就是欧洲人并没教墨西哥人打败巴西!好在徐浩峰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也没有摆个擂台就让维女上去点翻了老于,那就真的有点离谱了!就真的像扒马褂最后胡喷蛐蛐有一列火车那么长,马褂白送别人也没法帮你圆了。导演还是相对克制地为功夫的风格相克设置若干前提条件:维女应有把子力气;客船单一入口;隔着帘笼不辨敌情……总之是要诸事齐备之下,才可有以弱胜强发生,不,应该是以极弱胜极强发生。
退一步说,就算风格相克属于歪理谐说不必理会,本片两处持棍堵门的桥段也足以成为看点亮点!其一,闻所未闻,绝对新鲜。边境风云中张默门口摆鞋、凉亭三角连环枪击固然拍的精彩,却还是能分辨出些许科恩兄弟、英国黑片的影子,而本片这两场戏却是蝎子屎独一份。其二,单是新鲜还不够,它还足够专业。特别是灯影先机那一场的布局解局。所谓专业,就是无论本质真假,至少排演的有模有样,使人不禁感到高深。而这种高深还不能是法医验尸术语连篇式的晦涩高深,而必须是福尔摩斯从神秘访客鞋底红土推断出他来自英属印度某骑兵团的朴素高深。土质学上,那块红土是否真来自印度的土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借由福尔摩斯之口说出这话,你不仅信了,还觉得它有趣。同样,物理学上头影、耳环、先机之间的因果关联是否成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颇具仪式感的布阵斗法让你信了,并感觉有趣。
无趣的部分,反倒是影片刻意制造的那些有趣。比如水牢自残、武官铁甲。而这又涉及到了一个国产电影基础环节差的老问题。好莱坞电影所遭遇的毁誉参半,往往局限于对风格题材的认同与否而不牵扯到专业水准。时下中国电影的负面观感却常常因业余两字而起。演的业余,打的业余,台词也业余……本片至少占据前二。维女的喜剧调剂设置的是否合理姑且不论,单按合理去评断,三个女人的表演也是失败的,包袱的点都抓不准;结尾大对决更是遗憾地反了高潮。白胡于能打,可是老了,宋洋年轻,却不会比划。徐导于是没辙,只能让一老一少俩人蒙古撂跤式的围着转圈,最后,啪的一声……唯一有价值的就是演示了去刃加长倭刀的各种握法。
这尴尬一幕也再次提醒大家,武侠功夫片很多时候有着与喜剧电影一般的特性:演员为大!当庭阁楼榭等环境帮衬统统扔掉,只是一片空地,两把刀枪,武侠片导演的死穴罩门就彻底暴露。这种场景下,几乎全看演员以及武指的本事,导演任你满脑子念头想法也爱莫能助。聪明的导演要避免这种无法自控的场面发生。徐浩峰显然不够聪明,估摸他没看过《驿站车》。像老福特省掉韦恩对决一样省掉最后的打戏不就齐活了?尴尬没了,悬念来了,外加可以吹嘘的意境。然后在二当家送行的收官镜头里将刚刚的结局娓娓道来……
1.
两个人挑柴火披斗笠歇在银幕右角,几个官兵一言不发走进银幕左边。架势已经摆开,气息片刻凝结,镜头却突然摇到水面的残荷,定格。再摇回来,官兵已倒了一地,两人挑起柴担,走开。
把《倭寇的踪迹》开场的镜头翻译成文字,便是活脱脱的古龙小说句式。就像经典的那句: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飞刀从哪里发出,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如果你此前读过徐浩峰的小说,电影看到这里时已经要会心偷笑——因为这个新晋电影导演、出版过若干武林实录和武侠小说的作家,最开始练习写作的方式,就是改写、续写古龙小说。没想到改拍电影了,气质依然。
再往下看,笑的人更多了,笑出声来。“这电影没有武术指导吧!”前座后座有人笑岔了气。因为最重头的几场比试、过招,要么是一个隐在暗处全无武功的小女子“低手打高手”,不露面、一招鲜地横扫一片,连“天下第一高手”都被一棍击倒;要么就是两个人不近身地周旋,跳跃、躲闪、绕圈,惊险只写在围观者脸上,一旦出手,输赢立现。没有飞来飞去,没有口喷鲜血,更别说特效炫技。完全颠覆被港式武侠喂养大的人们的视觉期待。
要等到出字幕,刚刚的吐槽者才会发现,导演、编剧、武术指导后面都写着同一个名字:徐浩峰。
他是一个胖子,白,戴眼镜,一双笑眼,绝不像练武之人。但少年时却真的习过内家拳,更重要的,他曾在一代形意拳大师李仲轩逝世前的最后两年,伴其左右,整理出轰动一时的口述历史《逝去的武林》,浸淫过真实的武林风范。在徐浩峰眼里,真正的高手过招就是这样,不花哨,也不漂亮,力从足底发,所以永远脚踏实地。飞?不可能。
不管喜不喜欢,你得承认,你从未看过这样一部武侠电影。尽管有时笨拙,但连笨拙也成了它的一种特色,让人有愣住一秒的新鲜感——这样的新鲜感,与《阿凡达》式的视觉刺激全然不同,不是源自技术,而是知性。
所有的音画细节,都被一套绵密的价值观念笼罩,而编织这些观念的知识系统,对你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很中国,却是我们从未经验过的中国。就像祖先的遗传编码,隐在基因里,等待被唤醒。
寒冬露水,残荷微颤。一开头,电影的基调已然奠定。徐浩峰说,这就是中国人的审美,“当你感受到自身虚弱的时候,才能体会到生命,这是中国文人的气息。”
整部电影,就像一场生命力的博弈,一老一少,阴阳太极。双线叙事的两个主角,一个是已经隐入民间的戚家军旧部梁痕录,年轻气盛,不愿看到戚家军的兵器——改良倭刀随着戚继光的去世而失传,甚至被名门正派污为邪道,于是挑战坐镇武林的四大门,希望完胜后开宗立派,为戚家倭刀正名;另一个则是刚刚退隐的四大门盟主、武林第一高手裘冬月,他白发银髯,因叹自己年老,宽恕了与护卫私通的妻子,避世上山,又奈不住山上的寂寞,想借着城里闹倭寇的传言下山“平倭”,趁机把与妻子的旧事了断。
梁痕录承担的是事件的外部线索,由他到霜叶城挑战四大门,引出一整套黑色幽默的故事,西域歌姬、海道防将领、四大门武学世家的老朽精英纷纷出场,有意无意地把他当做倭寇围攻;而真正精神性的线索、武林中人的质感,由裘冬月完成,徐浩峰把他想说的话,其实都放在了裘冬月身上,“写所有人,都是为了写他”。
裘冬月身上承担了一个“时间”与“高尚”的命题。这是太平盛世,文人式的困惑与焦虑:在礼崩乐坏的时代,一个人的高尚能坚持多久?一个看似高尚的选择,是出于一时冲动,还是生命力衰竭的无奈?真正的高尚是否存在?徐浩峰让裘冬月下山来,把自己曾做过的选择再重复一遍,在重复中完成确认。
诱惑都摆在眼前,他心底的欲望、恨意、挣扎、救赎都被摊开来一一检视。相比武打的外壳,裘冬月内心涌动的暗潮,才是《倭寇的踪迹》里真正的惊心动魄。
最后,他还是宽恕了。与梁痕录的比武一完,他转身上山。
2.
从1980年代的精神至上到1990年代的唯利是图、再到新千年的不择手段,世风的变异只在一夜之间。
生于1973年的徐浩峰说,关于“高尚”的命题,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所面临的最迫切的困惑;而礼崩乐坏,却是春秋以来,中国文人传统的恐惧,持续两千年未变,儒家文化便是从这种恐惧中产生。
他所要拍的武侠电影,都将建立在对礼崩乐坏的恐惧与救赎上。建立起自己的恐惧与救赎,在他看来,是武侠电影要真正成为一种类型的前提——换句话说,此前所有的武侠片,几乎都不具备被称作武侠类型片的资格。
类型片是什么?徐浩峰的解读别具一格。“类型片首先要确立一种特立的价值观,而不是类型元素,不能说有路有车,就是公路片,有马有戈壁,就是西部片。”
不同的类型片有不同的恐惧对象,徐浩峰在博客里写:爱情片恐惧的是阶级差异,贫富或政治立场伤害爱情;恐怖片是对异教的恐惧,变态杀人狂是精神病伪装下的思想家;侦探片恐惧的不是坏人,而是社会已普遍败坏的真相,福尔摩斯只能对付个体罪犯,一跟黑社会老大对垒,立刻死掉;西部片的恐惧是孤立无助,大自然的压力、社会的无序都在西部小镇集中反应……
人生的几大焦虑大体如此,类型电影就是要稀释这些焦虑,救赎这些恐惧。切中观众的心理软肋,这才是它们风行全球的原因。“懂了类型片,也就懂了大体人生。”
焦虑如何稀释?恐惧如何救赎?徐浩峰说,要靠立起价值观——就像西部片立起了独往独来的价值观,无助感变成卓尔不群的骄傲,孤独反而成魅力。
而此前被中国人当做“华语电影唯一拿得出手的类型片”、不断往海外输出的武侠电影,所体现出的价值观却往往是幼稚可笑的,像精神壮阳的鸦片,像自欺欺人的把戏。武侠电影塑造的银幕英雄,好比霍元甲、陈真、黄飞鸿、叶问,永远靠打洋人、揍日本人奠定自己的“民族英雄”地位,然而历史上,中国武林从未有在真正的擂台赛上击倒洋人的记录。
“拍这种电影根据的不是故事原则,而是报复快感。”徐浩峰把那些武侠片的所谓“价值观”比作春晚喊口号,“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和“给您拜年了”性质一样,整部电影不过是一台凑场面、凑名角的联欢晚会。
可悲的是,这样贩卖民族主义的廉价刺激依然卖座。我们的历史,在银幕上只剩下一堆热闹,观众的口味,败坏至极。
3.
武侠电影本该是最容易对接传统与历史的。如若对我们的来处足够自信、钻研够深入,武侠该是中国最独一无二的电影类型。“电影毕竟是写人的,电影好不好不是在于技术,往往还是在于里面的人文,包括好莱坞,它的技术做到一定程度,还是会倾向人文。”
我们的人文脉络,很鲜明的一条线索,便是礼乐传统。
徐浩峰是悲观主义者。他相信礼乐的失落,是个无可挽回、持续不断的过程。世风日下,放在历史长河中看,或许就是几千年来存在者的恒久体验。“白银时代”,是知识分子坚守的梦境,所谓英雄,不过是“不改初衷”,在平庸年代里不随波逐流。
“人总是要向前走的,但人有时需要往回走。武侠片便是满足‘往回走’的需要。前途空洞无聊,起码过去还有些依凭。”只要退而求其次,便能守住存在的意义,不至有文化与价值断裂的混乱空虚。
他安身立命的价值体系,在这个时代、尤其在电影圈中何其独特。
别误会,他是千真万确的科班出身——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如今还在北影导演系当老师,他讲的视听语言课极受欢迎,总是人满为患,课堂笔记被学生整理出来,在网路上流传甚广。有人把课堂上的徐浩峰形容为一尊“佛”,永远是我自岿然不动的姿势,关上灯,投影仪放着电影,他一帧一帧拉片子讲解,烟头明灭标识他坐的位置。
但他是绕了一大圈才回到的电影。与贾樟柯、徐静蕾同届,徐皓峰直到现在才拍了自己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当年一毕业,他便逃离了职业导演江湖,师从一位道教宗师埋首故纸堆八年——因为不愿意自己被江湖改变。“当时如果发展下去,找机会拍电影,说不定也能拍上,但我可能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我觉得我在这个世上没有独特性,既没有独特的知识,也没有独特的感慨,不如先去补充一下苍白的自己。”
八年隐士般的生活,“不做人做事,只做学问”,有时一年只有几百块钱收入。有人看了他在道家专业杂志上发表的论文,曾力劝他出家。
2004年回到北京电影学院任教时,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独特的知识和感慨”,他说:“这样就可以立世了。”不改初衷所付出的代价,竟真的得到回报。
他在朋友的电影里客串出演过行脚僧。他的模样、神态也确实如此。与徐浩峰面对面,你脑子里很容易闪过“涤除玄鉴”、“抱虚守静”这样的词语。他语调低沉厚实,传到耳里有嗡嗡的共鸣。眼神里偶尔飘过的一丝狡黠,或许拜古龙和王小波所赐。
《倭寇的踪迹》入围了威尼斯等十数个国际电影节,虽未有斩获,却激起讨论声一片。有人说,徐浩峰是拿梁痕录自况,要在四大门林立的电影江湖,开新宗立新派。徐浩峰笑。他没有野心,只求自然而然。
国内的票房,《倭寇的踪迹》几乎注定黯淡。但还好,徐浩峰的第二部电影《箭客柳白猿》已经进入后期制作阶段——投资来得非常顺利。他将把这样的武侠一部一部拍下去。“柳白猿”里你将见识到真实的民国武林世界中,高手如何以一当四十——不是靠吊钢丝,不是靠特效,不是靠剪辑,不是靠动漫化,是真实还原武术技击的诀窍。
参考资料:导演手记《无道之器》
“这是一个测试。”
《倭寇的踪迹》真心不好看,对武的定义算新颖,但表现呆板,三流演员气场紊乱不入戏,整体看太“端”、太“浮”、太“作”;说到底还是没解决“型”与“格”的问题。有型,人物、故事、事件、逻辑才能立起来,以其气场、人格魅力、能量打动人;有格,才能自然渲染意境、韵味,营造可远可近的沟通语境。
一句话概括:创新是复古,装蛋又装逼。最大的优点是终于不飞来飞去了,有还原武侠本来面目的倾向和努力,值得肯定。缺点是又想玩严肃,又想玩幽默,以为这就是冷幽默。
状况频出、个别表演脱线,不少剧情过于牵强。但仍是近年中国导演在武侠片,甚至类型片方面的大突破。你要喜欢金燕子在《侠女》中轻盈飘逸的双手剑,就定会喜欢戚家军脱剑膝前横的棍刀,会喜欢用火器代替狼筅的鸳鸯阵,导演完全不鸟好莱坞那一套和舞蹈化、杂技化的香港指风格,它日再造江湖,全仗此人。
某人的武器居然叫太师鞭,“这条太湿鞭一直跟着我,从二十二岁一直用到五十三岁”…摄影还不错,严肃的笑点很多,全场爆笑多次
戏里戏外,开宗立派。
难能可贵的小成本,横店江南水乡三五个景,摄影美术服化简陋没办法,可惜的是剪辑配乐和导演的镜头语言都显得过于保守规矩模式化了,快准狠一招毙命的功夫转换成视觉语言时显得毫无趣味性和观赏性可言。想法很好,可惜观影过程比较吃力,不实验不娱乐两边不靠,舒心的是演员表演总算不抽风了。★★★
真心喜欢,很好看。武打场景对习惯主流武侠片的观众是个巨大挑战,会觉得非常无聊甚至傻逼——除非对武术略有了解。看到在逝去的武林、武艺丛谈还有一些拳法书里提到的要诀比如脚部发力,还有还原度极高的倭刀等冷兵器还是很爽的。电影很难讨好一般观众,真正习武的可能又会挑出很多毛病,希望能多卖吧
这片实在是与众不同,就像很严肃的扯淡。野心非常大,与大家习惯的武侠片完全不同,以至于它注定很多人喜欢不来。有些地方真是很好,包括导演之前小说里传达的一些东西,有些也确实很怪,好人动邪念,塔塔什么的。片子虽然没立起来,不过兴许对将来的武侠片有些启发。总感觉有点邪典的味道,哈哈
抛却传统武侠电影浪漫化,超现实的美学技法,直接面对基本的武学要领,在写实之外还深得古典主义戏剧的神髓。而在剑戟片,极简范儿的混搭下,还是不动声色的冷幽默,硬喜感,一步步试探性的戳动你的恶趣味神经,严肃,正经但又荒诞,冷峻的画面质感与中近景的分镜使得影片更为风格化,故事也值得玩味
周六连看三部徐浩峰,开篇就被惊艳。这是一个真正吸引我的武侠世界,里面有也许专属中国人的、高级的义气(high culture),因此他的江湖不邪门,几乎没有暗招,而有稚气,愚钝的冷笑话。表演、镜头的雕琢皆服务于此,简洁而自觉。江湖与庙堂的关系亦颇有深意。目前最喜欢的一部。
生涩而充满新意。文化、武术、荒诞,徐导书中所有的元素基本上都齐了。比起小说,故事线更集中在裘冬月身上,人物性格更丰满。最后的决斗开武侠片未有之新局面,看样子真是要开宗立派了。武戏有待圆融,文戏还有很大提高的空间。
应该是四星半,前半段有点生硬,后面渐入佳境,给我极大地观影快感,而且长了不少武林知识,所以五星奉上给徐老师,和其之前的作品一脉相承的幽默感,荒诞感和反讽,故意的出戏也许有点硬,但习惯之后也不失趣味,剧本写得很好,戏剧结构扎实,一头一尾的决斗相互呼应,形式上有古典电影感,赞!
特别多心有未足的梗后来延续到《师傅》里,譬如巷战,譬如胡姬。那时候故事讲法还青涩卡壳,但是仍然是因讲故事的人不俗,便有了不俗的讲法。这次胡姬是来败笔的,智商硬伤,是特意来扮诸多严肃情节里的木须龙吗?!
“我们不是坏人,只是动了邪念。”好个名门正派。最后的武术步法&心理对决挺喜欢的,真实基础上稍作夸张,开创了极好的新武打风格——既真实又有理想中的潇洒。张彻、古龙、徐皓峰之所以好看,是因为注重人物魅力和人物之间无处不在的引力,想看徐皓峰拍李寻欢。
风格比较怪异的一部片子,拙朴、荒诞,古龙式一招定输赢的决斗、不时冒出的冷幽默都让人惊喜,却也参杂着水准参差不齐的表演。看得出徐浩峰想往传统的武侠片回归,只不过步子迈得有点大,观众跟不太上,或许正如片中的台词所说:“这是一个测试。”但生涩总比没有新意强,作为处女作,值得嘉许。
@MOMA。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起了邪念。
我喜欢这样的 :)
有风格的武侠片,但并不令人生厌,个别段子还很讨喜。台词还很王家卫,原来就是《一代宗师》的编剧之一啊。
青涩之作。为了叙述的流畅性放弃了原作里的一些设定和角色,少了原有的戏剧化和冲击力。少了荒唐桥段的改编让这部电影略显拖沓了。剧中还莫名加了一段崔冬悦的内心独白,歹势了。农家女长了张汤唯的脸,撩人。如影女很是让人唏嘘。如响女没有想象美--“你是一个塔塔。命运。”从警世变授艺,逊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