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捋一捋啊,有点儿乱
严重剧透,大家慎入~
形势是这样的:
澳门黑帮有两派势力,一派是近些年不断扩大地盘的新势力,大佬叫乔治;另一派是混迹澳门十多年,根深蒂固的旧帮派,大佬叫鸡哥。两个帮派斗了很长时间,忽然来了一个幕后巨佬洪先生,要摆平这两个势力,独霸澳门。于是乔治和鸡哥决定握手言和,一起对付洪先生。洪先生就想布一个局,把两个帮派一网打尽。
洪先生的局是这么布的:
中心思想,杀掉鸡哥和乔治,然后出面清场。
具体操作是:
第一步,散布谣言,传出消息说鸡哥悬赏500W派“暗花”暗杀乔治,暗杀的时机就是某某日晚,乔治从外地回澳门的时候。这么做的结果是,鸡哥方,为稳住鸡乔同盟,找来腐败警察阿琛,利用职务之便,排查一切可疑人员,确保乔治归来夜的生命安全。
第二步,在乔治的酒吧安插自己人,妓女阿凤,设计由阿凤杀掉乔治的手下——管理酒吧的大嘴叔,嫁祸给鸡哥的儿子阿荣。这么做的结果是,大嘴叔的死,激起了乔治内部元老们的不满,向出面抗事儿的警察阿琛要说法,阿琛为了维护鸡乔同盟,去找阿荣,但因为大嘴叔不是阿荣所杀,阿荣和阿琛起了口角,阿荣跑掉了,阿琛决定嫁祸别人,洗清鸡哥帮的嫌疑。
第三步,洪先生利用自己势力,全面嫁祸阿琛。分几步操作,首先,杀掉鸡哥,砍掉脑袋,将无头尸体扔到阿琛家门口,消掉尸检痕迹,制造悬疑。其次,杀掉了鸡哥儿子阿荣,扔到阿琛后备箱。再次,将一大包钞票放进阿琛办公室,为让阿琛携款逃跑埋下伏笔。最后,买通鸡哥手下的大佬祥叔,带头对阿琛提出质疑,陷阿琛于不义。
阿琛经历了一系列悬疑事件之后,杀手耀东出面告诉他,你阿琛就是洪先生选中的暗杀乔治的“暗花”。阿琛深感自己陷入了一场大阴谋,准备携款逃走,远离是非地。原本大佬乔治回澳门是要坐飞机的,机场一定风云际会,阿琛遂决定从码头坐船逃走。不想乔治为了避祸,临时改变了计划,从码头下船。这样,阿琛和乔治就齐聚码头,当然,乔治的行程也尽在洪先生掌握。
阿琛要上船应该走进站口,乔治要出来走的是出站口,怎么制造两个人相逢?洪先生是这样操作的:
第一步,暗地里把鸡哥儿子阿荣的尸体扔进阿琛的汽车后备箱,阿琛开车去码头买船票,车停在外面,洪先生派人开车追尾撞烂了阿琛的汽车,这样尸体就暴露了,警察很快赶了过来。这样一来有两个效果,其一,警察势必根据车号查出车主就是阿琛,并且包围码头全力搜捕,阿琛就被堵在码头的售票室里出不去了;其二,赶来现场的警察里一定有鸡哥的人,因为警员阿琛就是鸡哥的人,那么鸡哥这边一定都知道了阿琛是叛徒,投靠了洪先生,阿琛不反也得反了。
第二步,还记得阿琛带了一包巨款吗?携款潜逃。洪先生派所谓的“目击证人”告诉警察,那个嫌疑犯拿了一个如何如何的包,因为阿琛拿的包过于显眼,必须放到出站口附近的储物柜里才有机会蒙混脱身,这样他就被引向了出站口,乔治就将从这里出来。阿琛挨个储物柜拉拉门,只有一个开着,里面是一包人头,鸡哥的人头,阿琛吓了一跳,这时候妓女阿凤出现了,跟阿琛说,洪先生给你一条出路,从H出站口进去,码头有船等你。然后假装看见人头惊恐的大叫,引来了警察。阿琛不得不从H出站口进去,沿着阿凤指的唯一出路逃生。
然后的事情就是,在H出站口,阿琛遇上了出站的乔治,如果不杀他,自己难逃叛变嫌疑,警察也会抓他,洪先生也会杀他,到时他将是众矢之的;如果杀了乔治,自己才有可能上船逃生。于是,一番枪战,乔治最终被阿琛杀死了。
至此洪先生的计划基本成功,没损一兵一卒,收掉了两派的大佬。并且成功把杀人的罪名嫁祸给阿琛:乔治是阿琛杀的;阿荣死前最后见的一个人就是阿琛,然后尸体被发现在阿琛的后备箱里;鸡哥的无头尸体在阿琛家被发现,而人头出现在了码头——阿琛的手边。这就是人赃并获,三条人命都会算在阿琛身上。
剩下要做的事就是收拾摊子,阿琛被雇来的杀手耀东杀死,耀东跑路时在船上被洪先生的人灭口。
具体操作时有点细节上的变化,但是不影响全局。
这个电影除了子弹永远打不完都点假,其他的都挺好,梁朝伟的眼睛都是戏啊!我上面讲的是电影《暗花》
2 ) 命与力
——有什么事情明天晚上都可以解决,还用得着怕洪先生什么?一个十几年都没回过澳门的老家伙,能狠到哪儿去啊?如果他真这麽厉害,我倒很想见见他。
《暗花》这样的片子做出来毕竟是要卖座的,因此不能要求它没有一点噱头。而一旦有了与作品本身无关的东西,无论有多么出彩,对作品本身来说都是一种损害,因此《暗花》当然还算不得完美。但是这是香港新一代影人的作品,无论是杜琪峰、司徒锦源、游乃海还是游达志,他们都很有一些想法。
香港影片的情节化是由来已久的,只是这个“情节”一直都在默默地变化。原来情节一词所指代的东西就是故事,故事编得好影片就好,于是大家都在挖空心思想出与以往版本不同的地方来。后来情节的内涵不断拓宽,从人物性格到场景氛围,甚至仅仅是一个片断或者一个概念。这是小制作模式的无奈,但也是幸运的地方,看惯了好莱坞的大片,有时候觉得还是小制作的东西更有想法。
还有一个不甚明朗的趋势,就是命运悲剧和性格悲剧的交互渗透。的确,游杜新派开始反传统,不再搞英雄美女式的大团圆,而是开始做一些类似悲剧的东西。说到悲剧,古典美学所讲的命运悲剧乃是指外在的不可抗力决定人物的走向,最经典的例子就是《俄狄浦斯王》,从一出生开始,主人公的结局就是注定的,这个走向末路的过程并不牵涉多少主人公自己的选择在里面。而性格悲剧则是说主人公的性格决定了其结局,换言之,他最后有什么样的结果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并没有谁在逼迫他。
但是要注意:这个区分是在古典美学的前提之下的,而一旦告别了宏大叙事时代,一旦我们平常人的生活不再如此明显地受制于某个可以名状的宏大主题,这个区分也就有了不同。有人要说现在我们所处的时代不也有其精神么?即便是归于物质或者市场,也是有无形的手来操控我们的人生的。那么我要说的是,宏大主题多少还是指某种理想主义,比如无论是自由平等博爱的资本主义理念还是共产主义理想,人类以往都是带着某种理想跨越世纪之交的,但是如今跨入二十一世纪之时,人类却两手空空。市场的原则是将一切均质化,变得可以度量可以批量制造,因而也就可以彼此替代。当一切夷平之后,剩下的就只有虚无。那里没有任何可以建构的宏大主题,人类也不再需要那样的主题。这不是本文要强调的,且按下不表。这里要说的是,在如今时代之下,所谓个性是唯一的保留,交往普遍化而差异绝对化之后,性格就已经等同于命运,而施受之间的界限已经变得模糊。
梁朝伟所饰演的警察之所以走向末路是因为洪先生法力无边么?也对,也不尽然。作为一个虚化的人物,作为一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洪先生当然令人敬畏,但是这是剧情设定,现实中的确有一个人无法控制的力量,但是那通常不会是一个个人,也不是源自个人的超强能力。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尽管梁是一个如此厉害的警察,在他所辖的范围内无所不为、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其结局却毫无差别。其原因到底是什么?
梁在囚室里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为什么是我?我不是个好警察,只要给钱就行。”这的确是梁这类人的问题。
相信自身才能的人也许有时也并不认为自己才能就无人可及,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他们都认为自己多少可以决定一些事情,如果有人能决定更多的事情或者甚至能决定他们的命运,那是因为那样的人能力更强的缘故。所以蠢人是不知道轻重的,也不会明白规则,不会懂得要服谁,而我们通常看到的是一个能人很容易同其他什么能人惺惺相惜,或者干脆五体投地。如果你认为洪先生能力超强,那么归根到底,你还是和梁一类人。于是,当梁意识到洪先生的厉害之后就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洪先生要把一件本可以很容易搞定的事情弄得那么复杂呢?事实上,梁并不是彻底服了洪先生,他仍然只是信奉着自己内心的所谓规则(能力更强者决定更多事情),他仍然不明白是他自己的性格左右着他的命运,至于洪先生,到哪里总会有那么一个洪先生的,这根本不是问题。
再看刘青云的回答:谁让你那么自以为了不起?不相信人家洪先生的能力呢?——不必多说了,刘看上去甘心做了洪先生的棋子,但是他并没有给出更高明的回答,所以他的命运也是一样的。
很明显,能人通常更相信自由意志,更不信命,这很容易理解。他们即便到了穷途末路,还是会归咎于自身不够强大,他们不明白面对虚无任何东西都不值一提。他们还是会问:“为什么是我?”仿佛自我陶醉地说:即便是在一个悲剧中我总还是个主角吧?事实上,不是“我”又如何?虚无已经将一切夷平,一个棋子的意义不在于它自身的大小,而在于身处规则之中变得没有质的差别。换言之,洪先生完全可以不这么做,但是结局不会有所改变。即便结局是你得意,得意也没什么不一样:既然失意的时候你不能归咎于自己的能力,你得意的时候也不必为自己自豪。
由此来看一个亮点和一个败笔。亮点就是在囚室中梁逼迫刘提前告诉自己故事的结局(真可笑不是么?刘怎么能知道),当刘拒绝(这个拒绝也如此自命不凡),梁以枪指刘。此时他已经决定杀刘,他想必这样想:“你得意个屁啊?就算你算计了我,现在可不是要死在我前面了么?”很明显,他还是在和其他棋子“比大小”,其实关刘什么事呢。就在梁决定动手之时,旁边梁的随从却忽然拔枪指梁。这个从来都是处在梁的光环之下不被注意的小巴拉子,却忽然被追光灯所照耀,在这一幕中成了主角。他要是对梁早已不满(因为遭受漠视),此刻就该得意了,反之也可能内疚,剧情里有那么点意思,但是无论得意还是内疚,这个“子力”原本还不如梁的家伙是不会比梁更明白的。
梁在明白自己的确不如对方,连投降的机会也没有的时候,就开始博命。他的死是一个偶然(他穿着防弹衣,却被击中了头部),这个偶然很妙,似乎出乎剧中的洪先生的能力之外,但是正因为如此,却正在那个无所不在的洪先生的掌控之中。这个高潮真真切切地告诉你结局不是能力决定的,如果看到这个时候还在感叹洪先生神机妙算就未免好笑了。这是亮点。
对比下来,败笔就明显了:最后那个胖老头竟然似乎早已知道结局似的和刘交谈。这个有必要么?如果说那个梁的跟班的发亮让人觉得洪先生无所不在,那么毕竟那是个跟班,最多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NPC),他的发亮不发亮其实是不改变结局的。但是这个胖老头的发亮就多余了,那似乎将人拖回了规则之中,让人觉得洪先生不过是在那里自娱自乐,被玩的就是主角而已,其他人都是洪先生一党。这不仅显得有悖于逻辑,也弱化了主题,实在是画蛇添足之举。
片中梁的演技是登峰造极的,一个酷字远远不够,甚至是一种贬低。但是他的演技已经凌驾于导演之上了,他太少自我牺牲精神,在生活中他对自己能力的日益觉悟只能使得他在今后的影片中更加难以被使用,除非影片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他几乎做不了配角。他总使得演对手戏的人黯然失色,从《辣手神探》开始就是如此。这也不是他的错,如果有更强的导演和剧本,那么可能也不是问题。只是演戏代替不了他生活和做人,但是这和本文无关。
细节,也仍然是这部影片的重中之重,很多地方的处理都值得玩味。再有就是音乐,我同意说“最好的电影音乐就是没有音乐”,意思是音乐和剧情一体,你不觉得是在听音乐。如此说来《无间道》的音乐就显得太过出彩,喧宾夺主,而《暗花》,我则是在看过很多遍以后有意去听才开始意识到音乐。
《暗花》的成就高于《暗战》,也高于《无间道》,是这类影片中的极品,这是我的个人看法。
3 ) 镜花
今年是银河映像(香港)有限公司(下简称“银河”)成立20周年,作为97回归之后香港最重要的电影制作公司,银河恰恰在97回归之前成立。彼时,正是香港最重要的一批电影制作者流向好莱坞和大陆寻找“出路”,香港电影慢慢没落的时节。而就像当时的香港电影界集体的失落感一样,银河在成立伊始,就很失落。我不是说它不挣钱,也不是说它门庭凋敝,我是说它的作品。成立之初,银河拍摄的几部作品都有极为强烈的失落情绪。以其当时最为重要的“黑色三部曲”(《两个只能活一个》(1997)、《暗花》(1997)、《非常突然》(1998))为例,三部作品虽然影像风格差异很大,编剧的方式和影片气质也有不同,但是,其中所包含的强烈的失落感却在每一部作品中都呼之欲出。
一、澳门
《暗花》是这三部作品中唯一一部没有拍香港的,也是银河为数不多的,没有以香港为事件的主要发生地的电影之一。《暗花》拍的是澳门,而且,生怕人家不知道似得,全片的第一句话就是,“澳门,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这句话天然就是招人反问的——靠,难道你们香港不是么?大嘴一张就可以这样说澳门么?——其实不用反问,因为就是。
如同在这电影的结尾出现的无数的镜子映射着恍如镜像的阿琛和耀东两个人一样。在这电影的开始,澳门就以这样的方式倒映着整个香港。那是在1997年,如果那一年有人想要用澳门来映射香港的话,那一定颇有意味……
而且,澳门还有一个奇妙之处。读者一定进入过国内许多大楼,也一定在楼梯或楼道里见到过泛着绿光的“安全出口”。而澳门的有趣之处是,澳门的指示灯从来不写什么“安全”,它只写两个字:出路。
对于中文而言,“出口”这两个字可以是中性的,没有什么含义,但是“出路”却显然的和生存、未来等概念息息相关。而《暗花》正是一部关于“出路”的电影。
对我来说,这电影花了近90分钟时间,其实就说了四个字:没有出路。而出现在影片里纷杂的澳门街巷、旅馆、饭店、出租屋、码头等等,主人公所到之处,远远的后景里,泛着绿光的“出路”如影随行。
天生切题。这是澳门的妙处。
二、狠酷
在影片一开始,《暗花》就体现出和三部曲中的另外两部截然不同的影调气质,如果说《两个只能活一个》所体现出的是色彩浓郁的、夹杂着浪漫气氛的荒诞感,而《非常突然》体现出的是一种同样略显浪漫但有着极为明显的市民生活气息的生活质感的话,那么,《暗花》则是三部作品中最不浪漫,最严苛乃至冷酷的。影片伊始,阿琛驾车到郊外去见基哥,彻底的黑暗里,车灯带来了极为刺眼的光反差。从这时开始,这种反差就贯穿了整个电影。影片的光影一直都很硬,这影调就如同片中的酷刑、暴力和死亡一样,血腥残忍,冷酷简洁,线条凌厉。
我并且得说,《暗花》里的残酷,已经不仅仅是形容其中例如拔指甲、砍头、碾尸这些事件的一个形容词了,而是贯穿于这电影的一种生活质感。也就是说,在这里,日常生活本身就是极度残酷的,而在这残酷之中想要找到出路,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比比谁更残酷,通俗的说,就是比狠。
我有高中好友给我讲过一个俗到爆,但因其亲历而令他印象极深的故事,说有个小伙儿在他家所在的那条街开饭店。因为没有和当地的地头蛇打招呼,被人家挑了不是。该地头蛇带了一众小弟到店里来吃饭,当然边吃边挑衅。上到最后一道菜,小伙儿给店伙计(这位就是讲故事的人的堂兄)说,这道菜他自己端过去。一个大盘子上盖着一块白布,小伙儿自己端到饭桌上,然后掀开白布,下面是一把菜刀。小伙儿说,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道菜了,随后,拿起菜刀,切了自己的左手小指。从此,地头蛇再也没有找过他的事儿。彼时,上高中我傻乎乎的问说,切自己手指,又不是砍别人,为什么能顶用呢?作为讲述者的好友用一种极为嫌弃的眼神看着我说,如果一个人能对自己这么狠,那你想如果你惹了他,会怎么样?
所以伤害的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够不够狠。
阿琛够狠。一开始就用酒瓶把一个枪手的手一锤一锤的打到稀烂,紧接着又用改锥尖挑了一个人的指甲。对应的,耀东也够狠,在被警员强制送往码头的路上,他把车速飙到140,然后用头撞碎车前玻璃,再撒开方向盘任其在澳门的大街上乱撞,最后把吓傻的警员暴打甩出车窗。后来,我们看到在压力下他们都变得越来越狠。尤其是最后,阿琛在和耀东决斗前,先用枪打残阿凤的腿,再用手铐把她吊着用汽车拖行,最后用车轮碾压杀死她的方式。其冷酷残忍,确实令像我这样没见识的观者动容。
当然,对于这电影来说,越狠就越是可以看到它的核心。这个核心就是:无论你多么狠,多么聪明能干,你就是没有出路。这样的主题,在《暗花》里通过精妙的编剧方式,环环相扣的情节逻辑以及由此获得的宿命般的绝望感而表现的非常成功。
但是对我来说,《暗花》还不止这些。
三、死法
《暗花》的残酷,并不仅仅是宿命的无力感和无路的绝望感这么简单。《暗花》是一个有倒影的电影,它自己有自己的镜子。最简单的,它是个关乎两个人的故事。如同它的前作名为《两个只能活一个》一样,《暗花》应该可以改名叫:《两个都不能活》。
死亡本身,才是《暗花》最有趣的无力和绝望。
香港电影历来不吝于拍摄死亡,就像香港电影总是被质疑弹夹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多子弹一样。我这里借鉴香港电影史上可以称得上最重要的两部警匪电影作为参照。一个是1986年的《英雄本色》。一个是2003年的《无间道》。这两部电影在香港电影史上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我并不要深入的探讨他们的主题和情节,我只是非常关心他们的主人公,怎么个死法?
看过《英雄本色》的人,应该不会忘记小马哥的死。而记得小马哥的死,就一定对于什么叫做被打成筛子有深刻的理解。小马哥在头部中枪之后,毅然的站起。随后,来自反派的机枪对着他的身体进行扫射。慢动作中,小马中弹无数,身体在中弹的动力中晃动犹如舞蹈,半晌之后,才重重的倒地。这是1986年小马哥的死法。如果要找一个形容词来形容,我得说,够壮烈。从文化的意义上讲,可以借鉴一下这个电影的英文名:A Better Tomorrow。一个美好的明天。小马哥的死,是有重大的意义的。他死了,宋子豪和杰仔就终于冰释前嫌,兄弟情义从此恢复如初。死亡可以换得美好的明天,这句话可以换成例如:拼搏是有意义的、努力是可以换来东西的、付出是有所得的,凡此种种……
那是1986年。
十年后的1997年,《暗花》里的阿琛和耀东都是怎么死的呢?他们基本上是没有挣扎余地的,或者说,他们基本上只完成了小马哥中的第一枪,就结束了。在《暗花》里,有那么多的人头——汽车的后备箱里是阿荣的人头,码头的存储柜里是基哥的人头,被石棉瓦切掉的是耀东的人头,被一枪打烂的是阿琛的人头。切头,相比打成筛子要简洁多了。直接切掉的人头,应该对应什么样的形容词呢?惨厉?恐怖?大约如此吧,但至少它绝不壮烈。已经没有壮烈了,因为同样可以看一下《暗花》的英文名:The Longest Nite。最长的一夜。一方面《暗花》全片事件的发生,确实集中在一个夜晚,另一方面,曾经在80年代通过努力可以获得的明天,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漫漫长夜。而无论怎么死,都再无所得。所有的付出都是白瞎。生命除了死前的挣扎,别无任何意义……
这是1997年。
6年之后的《无间道》系列里,死法更加简洁明了。第一集里陈永仁的死,第二集里倪永孝的死,第三集里杨锦荣的死,全都一模一样,一发子弹,正中眉心。与此相比,无论是打成筛子还是割下头,都未免太费事了。你不就是个死吗?何须费那么大的劲儿?这么多年来的香港,死作为一个结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伤口越来越小,流血越来越少。要找形容词来形容的话,我不得不说,这太宿命了。然后,继续看一下这电影的英文名:Infernal Affairs。地狱里的事。所以,这里不再是有没有明天,或夜晚究竟多长是问题了,这是人间与否的问题。不是努力有无所得的问题,也不是挣扎的意义问题,而是即便活着,究竟是活在哪里呢?
就到了2003年。
所以,不用看剧情,也不用分析人物关系,只是一个死的动作,香港人已经那么好的表达了自己的处境。
四、镜花
其实单是死亡也罢了。可是对于《暗花》而言,其实死,还不是最惨的。
前文所写的什么宿命的无力感、无路的绝望感,也都不是最惨的。
这就好比说,我无力控制我的命运,我去死总可以了吧?
——所以你是幸福的,因为你还可以亲自死。
《暗花》里最令我感触的台词是这样几句。先是阿琛在码头被爆头,爆头之后,一个人检查尸体,说了一句,他穿了避弹衣的……这一句,把阿琛所有的挣扎和努力讽刺的透透彻彻。紧接着,镜头切到林雪扮演的小弟,他挂了电话,说,艇王打来的,已经搞定阿东了。这句话,我以为是全片最惨。因为它明白的意味着,连死,阿琛都没有能力亲自死,他的尸体,最终被所有人当做耀东分尸。
所以其实,你也可以说,在此之前,当阿琛扔了随身的白毛巾,理了光头,纹了脖子上的那朵花的时候,他根本就已经自杀过了。
多年前,我听一个朋友说起,去横店拍戏,遇到当时在那里拍摄《大唐双龙传》的游达志,问起了《暗花》里的决斗戏。游导说,当时整个剧组没钱了,在烂尾楼里放镜子的决斗场景,其实是韦家辉的主意,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省钱。因为是听说,我不知道此言的真实程度如何,但是镜子的主意来自鬼马的韦家辉,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毕竟同样的镜子、反射、镜像感在例如《再生号》、《大只佬》、《神探》等韦家辉后来的作品中分明愈演愈烈。
所以,自杀了之后的阿琛,进入了一个镜像为主的空间里和作为他身份反射的耀东进行了一场决斗。在刚开始,两人还在寻找着对方的踪迹开枪,但随着枪战的升级,镜子出现了,两人也就不再向对方开枪。他们转而向镜子里的自己开枪,每一枪,在打碎一个镜子的同时,也打碎了一个自我,而破碎的镜子后面是强烈刺眼的光,仿佛被打碎的是一扇门一样。他们不断的打碎镜子,不断的打碎在镜像里的自我。而当所有的镜子都破碎之后,烂尾楼竟然就没有了支撑,它竟然塌了(难道这楼是用镜子盖的么?)。因为害怕被倒塌的楼体砸死,两个人开始出逃,一边逃还在一边互相开枪,直到他们逃出了烂尾楼,倒塌的石棉瓦随着屋檐滑下,恰好切掉了耀东的头……
无论如何,这都应该是香港电影枪战段落中最为奇特的一个桥段。因为它的重点完全不在枪战的空间、技巧、机智、戏剧性、破坏性等方面,它倒是很有画面感,但那画面感主要来自于破碎的镜子和镜子后藏着的冷色调的聚光灯。
香港大学常年进行一个问卷调查项目,名为“香港人的身份与国家认同”。有兴趣的读者完全可以网查统计数据,我这里只借用其调查结论简述一下,其实在97前后,最大量的香港居民认为自己是“香港人”,这个身份认同,意味着他们既不认为自己是英国人,也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他们只认为自己是“香港人”。但有意思的是,在官方的、行政的意义层面上,既可以有英国人,也可以有中国人,但唯独就是没有“香港人”。
如此,我这样推想着《暗花》里这一段无比抽象和莫名其妙的决斗:
在这样一个镜像为主的空间里,已经基本自杀的阿琛,可以说是牺牲自我以求生存的。对着镜子里的自我开枪,正好似对那些官方给定的身份进行否定一样。你说我是英国人,英国人是自我的一个镜像身份,我不认同它,所以我开枪将其打碎,打碎了之后,强光刺眼,恍如出路一般;你又说我是中国人,同样,我不认同这样的镜像身份,我继续开枪把它打碎……但是,麻烦在于,香港本身正是一座无我的浮城,支撑这座城的,反倒恰好是这些镜子。正是这些镜像身份使香港在政治意义上得以以或者殖民地或者特区的形象存在,当你不断的开枪打碎镜子,否定身份之后,独立的香港反而是没有支撑的。所以那个烂尾楼就因为打碎的镜子太多,倒塌了,于是你们就逃,就寻找“出路”。而两人又都因为身份含混不明,导致甚至不能亲自去死……
这是什么样的人间?什么样的暗夜?什么样的1997?
为了成为耀东,阿琛在脖子上纹了和耀东一模一样的花。在这层意义上,这朵花本来就是一个映射身份的伪证,而后,这朵花还要再投映在镜子里,这是一种怎样的无我和虚假?
而香港,何曾不就如同这一朵映射在镜中的假花呢?
以此文纪念银河映像20年,感谢在他们的镜子里,后来有了更多的花。
4 ) 手绢、罗宋汤、弹球、洪先生和暗花。
1.手绢。
阿深经常流汗,喜欢用手绢擦脸。他也最喜欢拿别人的手来做逼供。不擦脸的时候,就把手绢别在腰间,或者拿在手里。那个手绢就是他的标示,手绢是他,他是手绢。被陷害以后,他去找耀东报仇,把手绢扔出车窗外,他也扔掉了自己。于是我们就会在经典的镜面枪战中,看到光头阿深,剃掉头发,扔掉自己,扮作光头耀东,想要在洪先生的迷局里瞒天过海。“你扮我?” “不扮你,我怎么走。”
2.罗宋汤。
沙利文餐厅,沙利文大餐加罗宋汤。十月革命的时候,不少俄国佬流落到上海,他们给上海人留下了一道汤羹,上海人就把“Russia”的同音给这汤羹命名。俄国人吃面包搭配这汤羹的时候,会把碗里残留的汤汁用面包擦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耀东做事,就像俄国人吃面包喝罗宋汤,干干净净,不声不响,不留痕迹,手抄在口袋里都能当枪使,“刀不在露,还在藏”。而阿深,一个澳门的黑警察,目中无人,狂妄不羁,动辄掏出警官证和手枪。沙利文餐 厅,他第一次对耀东说 “我不喜欢你的模样,尽快离开澳门”。还有一语成谶的那句话,“一个十几年没回过澳门的老东西,能恶出什么样来,如果他真的了不起,我也想见一见他”。
3.弹球。
和阿深不同,耀东经常拿在手里的不是手绢,是弹球。“弹到哪里,什么时候停,都身不由己”。电影的英文名叫The Longest Night。从下午三点到了凌晨四点,这10多个小时,阿深一直都像一个弹球一样,十分被动,四面楚歌中被弹来弹去。后来,他一直在做的,就是弄清楚他到底是谁手里的那颗弹球。
4.洪先生。
洪先生就是一个穿着干净长马褂、拄着拐杖、清瘦但挺拔的老头,一个几十年前澳门的黑帮老大,一个不出门知江湖事的老家伙,一个轻狂的阿深敢不放眼里的老东西,一个杀人于无形的耀东都不敢背叛的洪先生。电影里洪先生没有台词,但一切都是他的暗地操作。耀东跟阿深摊牌时说,“我和你都像一个弹球”,谁手里的弹球,洪先生的。洪先生就是命,是命力,无法反抗,无法争辩,看不见也摸不到,但是“你不知道身边还有谁是洪先生的人”,他的人也许无处不在,当你想见识一下他的时候,他就会给你重重的一击,即使你能自作聪明,穿起防弹衣,也无济于事,“管他穿什么,一样干掉他”。恩,“洪先生都几十岁了,还那么狠”。
命力就是那么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明天晚上解决,还用得着怕洪先生吗?” 阿深用手绢擦汗,最慌张的一次,是知道幕后洪先生之后的警局会议。“有什么事撑下去啊”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但是即使他最后看透了整个迷局,扔掉自己,扮作他人,也无法遁出命力的安排。就连聪明绝顶、行事低调、不敢违叛的耀东,最后也被洪先生设计干掉。你我众生,不过是命力手里的一颗“弹球”。
5.暗花。
Hidden Reward。电影里的一切劫难皆由“暗花”起。耀东拿了洪先生一笔钱作杀手劳务,阿深走投无路干脆想卷着“暗花”跑路。洪先生的“暗花”,其实虚假、浮华、飘渺、不真实、不成活。在命力面前,“聪明不要过了头”。最后,命力的那颗子弹,还是会打在了那颗自作聪明扮成的光头上。
5 ) 必然的宿命,绚然的《暗花》
当开始相信宿命,开始相信看似偶然发生的突发事件自然由天注定时。那么,人的一生就只是一个由着有着来龙去脉的轨迹,不自主前行滚动的球儿。《暗花》里一个个都在掌握中巧妙设出的局,一层叠着一层,直至最后这种宿命感的突出电影本身,直指观影诸位。
《暗花》关于‘必然性’的处理方式,让电影节奏十分紧凑,剧情迂回巧妙,一环接一环,正是这个原因令电影有了让人多次观赏欲望。电影里一些刻意的情节就是为了突出‘必然’这种无可奈何的宿命感。如阿琛与佐治在关口对决完,拘留房里耀东的特意看表。阿琛杀耀东时仓库里镜子把两人照得真假不分。这种手法写意,用心刻意的情节,令电影在绝望的气氛里透出编剧的用心:在必然的命运面前,个人的挣扎只是徒劳罢了。在绝望到底的氛围里一个关于‘宿命’的电影,那么,电影里的阿琛是否死于那句在片头时对洪爷大不敬的话?他看不起洪爷这老头子,和身边的人说:“一个十几年没回澳门的老头子,能恶出什么样来?如果他真这么了不起,我也想见见他”当片尾再出现这句台词时,已不是原因了。这句话谁都会说,选中阿琛当棋子,编剧更想表明的是‘必然’的不可逃避。
电影里最有喻意的一个场面就是耀东与阿琛对决时仓库里无数的镜子。当时给人的感觉就是,把这些照着假象的镜子全部打碎之后,总会有一条出路可走。只是当假象全给打碎后,一切也都结束了。绝望得彻彻底底。
《暗花》可以归入上世纪香港电影的经典之作。与《一个字头的诞生》,《枪火》并立于上世纪末,迎风绽放,绚烂无比。
6 ) 世上本无命,信的人多了,就有了命。
首先,这不是一个故事。 作为银河的经典作品而言,很多人最喜欢的大抵是《枪火》,我也不例外。但是若单单从震撼的角度而言,那么最给人带来冲击感的,非《暗花》莫属。 相较于电视剧作品,电影作品,好的电影作品,往往非常直观的体现着创作的环境与时代。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血淋淋的现实。以至于现实到,不能把它称其为“故事”。 《暗花》就是这样的一部电影。 暗花是什么?黑市交易中,不露面的买主抛出的悬赏金就叫做暗花。这赏金,买人,买事,买位子,买权利,也买命。 电影中,随着时代发展,利益越来越大,澳门地头上两大势力互斗至白热化,龙头老大决定清盘。两个势力头目基哥和佐治为避免被清,于是打算和解。然而,就在谈判前夕,有人放出消息,基哥出五百万暗花,要佐治的命。听起来,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阿琛也这么想,他说:什么事情明天晚上都可以解决,还用得着怕洪先生什么?一个十几年都没回过澳门的老家伙,能狠到哪儿去啊?如果他真这么厉害,我倒很想见见他。 阿琛是个不认命的人。或者说,他是个不把未来赌在命上的人。影片中的一段经典情节,是在牢房内,阿琛在意识到事情的脱轨后,前往逼问耀东。一连串的疑问抛出,换来的是耀东带着几分戏谑的回答:再过一个钟头你就知啦。 一个从不信命的人,忽然被掼入了一个已经被写好结局的局。梁朝伟的表演是很细腻的,大特写强射光下,似乎都看的见他脸上的神经在一根根颤动。耀东说,我们就像是这弹球,扔出去,向哪个方向,有多高,何时落,都由不得自己。 世间本无命,信的人多了,就有了命。 阿琛是信自己的,他是白道黑道两条腿走路的人。在警局是个头目,在黑帮是老大的一把手。面对奔着传言中五百万花红来的人,他一个个的废了他们的手,甩下狠话:你的手以后如果又能握枪了,第一个来找我。电影中,对阿琛砸人手有特写,也对他这一行为的心境配了一个旁白特写: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寻仇,但是如果不这样说,他们就不会怕。 阿琛对自己的信,其实是有着裂痕的。或者另一个角度说,他对自己的信是极其谨慎的,不盲目的。他能干,但是他明白自己身处的环境与自己所有的能力。他知道自己一步步走下去背负着多大的压力,面对着多少危险与棘手。所以他只能步步为营,见招拆招,最大限度的挤压着自己的存在形态,以适应外界对自己当下的需求。而那些以后的事情,他顾不了,也无法顾及。 所以,他七年来天天穿着防弹衣,片刻不敢松懈。所以,影片中给了他一个极具特征的道具,白毛巾,频繁的擦汗,频繁的压抑着不安与焦躁。 在牢房内,阿琛问耀东,为什么选中我?耀东答的理所当然:基哥的得力助手杀了佐治,洪先生就有理由清场了。看似合理,其实却不然。洪先生作为幕后大佬,他想清场有很多种更简便更巧妙的方式,不必要用这样繁杂,环环相扣一步错位步步错位的局来构陷一个小小的黑帮后辈去达到目的。 真正的答案,在耀东的另一句话里:你这样性格的人,不把事情弄清楚怎么会让我死。洪先生选中阿琛,固然有他是基哥助手的原因,但这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的性格他的行事,是洪先生可以算准的,并且需要的。 说到这里,重新谈谈电影的名字"暗花"。作为一部电影的名字,暗花似乎只是这个事件的小小导火索。以这笔五百万的暗花为引,最终达成洪先生清场的目的。可是,事实上,光有这五百万,洪先生动不了澳门的局,五百万只是明面上的饵,布局都在暗中。 真正的暗花,不是五百万,是基哥佐治被清盘后空下来的位子。而这90分钟的电影,讲的就是,怎样布这一场暗花的局。 而这场布局中,洪先生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为了清场?显然不是。耀东在对阿琛的一句话中提到,你还以为人家是老瘪三。片头的那句话,或许阿琛随口和身边人说过,洪先生知道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琛的这句话,不仅仅代表他自己,更代表的是澳门黑帮、社团新一代对洪先生的印象和概念,更甚至于,这种印象是基哥和佐治这些自立门户羽翼丰满的大头目,在无形中流露给后辈与下属的。 与其说,洪先生不满的是自己的地盘上两个老大争抢斗殴坏了生意,不如说是,洪先生在愈演愈烈的地盘争斗中意识到了自己的权威正在流失。洪先生树大根深,对他而言,清盘并不是难事,他有人有势力。就算是基哥和佐治,在硬碰硬的势力面前也不得不畏惧于他。但是洪先生明白,这并不代表真正的臣服。也不意味着真正的控制。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基哥和佐治达成了协议,那么还回来的不是一个和平下来的澳门,而是一个和平但将离开他控制的澳门。这对洪先生来说,是彻彻底底的两个概念。一旦局面形成,新的秩序建立,莫说事后重新出手的难度有多大,就是他原有的势力,都将会被一一拔起。 他要的控制,不仅仅是势力上的铁血,更是声望与地位的无冕之王,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他不能以同样悄无声息,暗暗嫁祸的手段把佐治像基哥那样干掉,他需要一个在明面上替他做事却无论从哪一个方面都与他完完全全无关甚至是对立的人。用我们老祖宗的话讲,叫名正言顺。于是,就有了被选中的阿琛。 洪先生布了一个很大的棋盘,这棋盘上的条条框框,他已经画好了,也摆上了棋子。但这棋,却是棋子们自己下出来的。 棋盘先锋卒,洪先生选了两个人,一个阿琛,一个耀东。表面上看,阿琛是一个信自己的人,是一个在基哥和佐治双方平衡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这样的人他不信洪先生,在困兽犹斗中,会激发所有的潜力去改变结局,而非接受命运。 耀东,则与阿琛不同,他是一个在基哥佐治势力范围之外的人,他是被洪先生驯化的人。他对阿琛说,一开始我也想过拿了钱走人,可也许是我胆子小,也许是我不知道身边有多少洪先生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接受命运。 但正是这两个人,却有一个一样的共同点:太聪明,太敏感,也太多疑。这不是坏事,但在特定环境条件下,一旦被利用,就足以致命。所谓,难得糊涂。 一贯相信自己的阿琛,因为信的太谨慎太理智,所以一被设定在局中,不用旁人出手,他的多疑和敏感就已经为他自己铺好了路。 洪先生知道他不是个认命的人,也不是个信命的人。所以在整个布局中,为他留了看上去的无数生门:翔叔去搜办公室,却没找到证据;码头被围堵,给他一条“生路”和时间限制的快艇;鱼死网破之际,给他一个和耀东决斗的机会。甚至连储物柜,这个小小环节都是死境逢生,生亦是死的局。洪先生为阿琛布下了一场精彩的心理战,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阿琛,只要你肯拼,只要你坚持信自己,你就有生路。而事实上,阿琛也的确是这么想这么做的。车里,他狞笑着发泄着一枪枪打在阿美身上:想杀我?老子命大!老子七年来天天穿着防弹衣! 近乎疯狂崩溃边缘的阿琛,在干净利落的碾死阿美后,将一直带在身上的白毛巾狠狠擦了一把汗,扬手,甩进了夜色中。至此,阿琛才真正的激发出了斗性与狠劲。可惜,已经晚了。洪先生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经都做完。之后的他,已经无用。 此前的无数生门,都只不过是为了引导他走向洪先生需要的目的地,去做洪先生需要他去做的事。如果他并非那样的谨慎与惯性的保守,或许放手一搏未必不会改变格局。但是阿琛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被逼到真正的绝境,他只会按照最谨慎最保险的路去选择。这一点,洪先生是算准了的。 耀东,则是另一种的聪明与谨慎,他兢兢业业的为洪先生干活,只想在最后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他的谨慎比之阿琛是不动声色的。阿琛的压力与紧绷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耀东却完全在一种看似尽在掌握的状态中,空手插兜可以当枪,斗车那一段更是经典中的经典,把耀东亡命徒的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这样一个冷静到让人可怕的亡命徒,很难让人想象他心中存着什么畏惧。但是他有,他不敢不接洪先生的活,哪怕他明知道,这一单过后要被杀人灭口。 他依然带着玩世不恭和成竹在胸的样子去完成任务,甚至处处细节中有意无意的流露他对洪先生的畏惧与尊敬。看上去,他似乎比阿琛要更适合这个游戏,而且更加笃定的自信,至少他是一头冷静的困兽。 但他依然无法改变结局,甚至洪先生解决他的手法比解决阿琛更简单快捷,因为不必用设计和心理游戏去安排他做事。讲的好听一点就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不用多废话。 前几日在B站重看暗花,最后枪战的部分时有个弹幕说:如果是美国英雄大片,肯定是两个人联手去对付洪先生了。这话没错,可是《暗花》之所以成为经典正在于此,它不是在讲述一个看着爽的英雄故事,它是在讲一件事,一件你没有办法把它当做故事的事。 联手,没有错,这简直是对当时情况下两人的最好选择,任何人都想的到。但是为什么没有?因为基哥和佐治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两大帮派想联手对抗洪先生,结果被洪先生灭了盘。从耀东和阿琛开始为各自的生路对峙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在这场心理战上输给了洪先生。注定全盘覆灭。 暗花没有去塑造英雄,没有渲染黑帮的热血与情义,而是一把扯下了文艺作品该有的创作性遮羞布,告诉你,想多了,这才是现实。 这里有一场局,但这局中的路却是棋子自己走出来的。 这里有所谓命,但这命却是不信命的人自己信出来的。 有人说,阿琛最后的死是个意外,他穿了七年的防弹衣,却被人在暗处一枪爆了头。 然而, 狙击手一枪毙命的要诀,就是爆头。 军统特务们的行动准则,就是补枪。 在现实面前,连所谓命运都只是童话。
亮点在于全片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正派人物的氛围。但悬念设置得满低级的,无非就是搞好一堆乱七八糟的巧合,然后再去解释,这种手法本人高中写侦探小说就会用了,但这片子还直接懒得去解释,直接给你个标准答案,让人看了憋屈不已。
绝对值得被计入香港影史的一部片子,编剧精良,演技超群。很少看到银幕上如此硬冷的梁朝伟,也很少看到如此寡言的刘青云,伯仲难分。必须一看再看!
没觉出好在哪,看得有点莫名其妙~~
片名不如改为“猫鼠游戏之洪老板料事如神” 游达志大概想玩味出教父味道 却无奈变成了神神叨叨 片子本身情节 悬疑 人物等方面,本来耍的就是个虚虚实实,不必深究。倒是无限子弹的、在废弃工厂里枪战的那一幕,灯光、镜头和剪辑颇佳 但相比字头诞生里黑白两帮黑暗中的枪火 也还略逊一筹 澳门是一座孤岛
银河映像的里程碑式作品,得知剧本不全的信息后,便对这股喷涌的才气更感惊讶。基调上算是银河中最冷最血腥的一部,这点直到《以和为贵》后才被打破。故事精炼,节奏紧凑,不到最后都不知结局。人物于命运中挣扎,犹如漫天飘零的渺小灰尘,任人摆布;镜头语言的精致调用,更是把宿命感放大至极,好像无论如何挣脱抵抗,都摆脱不了束缚与枷锁,就像没有手拿暗花的人,因为每一个人都是暗花
请听歌曲对唱《最长的一夜》,演唱者:梁朝伟、刘青云。灯光师请把光线调暗,黑白光影重叠,歌词: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我没有坚强防备,也没有后路可以退。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我没有决定输蠃的勇气,也没有逃脱的幸运。我像是一颗棋,进退任由你决定,我…
智慧是最高暴力
最文藝腔的鏡像加最濫俗的打光,一面要有想法一面兼顧媚俗,雙人對決那場戯幾乎就明示了在瞬變的世道力求自保的香港(影)人的小聰明..
“你和我就好像弹珠一样,会滚到哪里,何时停止都是身不由己。”情节步步紧逼,环环相扣,悬念迭起,镜头也是干净利落,看两位影帝飙戏更是种享受。这一夜实在太过漫长,过了这一夜,什么都好了。★★★★
港式黑片至高经典!!!
“我和你就像弹球,弹到哪,何时停,都身不由己” 干净利落,银河一向的独有风格,也为81分钟良心电影点赞。“做人嘛,聪明不要过了头”
不如枪火好看。本片最大看点是剧情,梁朝伟始终逃不脱洪先生的五指山。似乎洪先生成神了,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感觉假,他再神也是编剧编的。他怎么知道梁朝伟会陷害刘青云?他怎么知道梁朝伟会注意107号?他怎么知道梁朝伟能干掉佐治?其实答案很简单,都是编剧为了表现他英明,编剧站在外面设套,我们站在里面走迷宫,这么看多不对等啊,我们为什么不出来呢?出来后就剩下不屑了。
梁朝伟真是好演员。在王家卫手里就暧昧、羸弱、忧郁,在李安手里就狠又变态,而在银河创作组手里呢,就人狠话不多,像一个妥帖的容器,盛放不同导演的人格。也逐渐get到刘青云的好,确实是有魅力的好演员,看得多了连他的长相也越发顺眼起来,颇有古风。但是回归到电影本身,游达志和杜琪峰还是有差距,讲故事的节奏很成问题,全靠几个关键的戏在支撑,整个flow非常奇怪,枪战戏拍的也让人跑神。
做人一定不要聪明过了头!标准的银河映像,剧本结构精巧,短小精悍,剧情峰回路转,节奏明快,环环相扣,如同过山车般的观影体验。没一个好人的修罗场,姜还是老的辣,你我只是这场大局的棋子,无论如何摆弄,注定会走向宿命般的既定结局,不过如同蝼蚁般渺小,不值一提的小喽啰罢了。最后的镜面双雄枪战戏都快玩烂了吧,有设计感却了无新意。
梁朝伟很好,非常好,但我站刘青云。刘青云于早期银河而言简直就是必需品一样的存在,既好用且坚实可靠,更重要的是戏风内敛而克制,肯为戏考虑和牺牲,如果不是导演明确给足自由发挥空间,他绝不会挣脱出故事框架极力博彩头。刘青云是能够同时托底杜sir早期电影氛围和具体情节走向的演员,而我们很难想象梁朝伟是杜sir电影的必需品,这就是两人的不同之处。
两大影帝对飙爽到hi,运镜摆拍两个影帝就帅的很(镜子林立追捕那段)。镜头干净利落,叙事上扣人心悬,剧情跌宕起伏。银河印象的荒诞宿命感,这里是慌慌张张,不知所措,随波逐流,又是听天由命、身不由己,就像人在玩弄蚂蚁一样。8.4
看梁朝伟擦汗的毛巾透露出丝丝缕缕的演技
刘青云 第18 届(1999)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提名
不大明白如斯大費周章惡整一個小警官的必要在哪。敵人通天到都能買通整間警局出入自如,還把對手黑幫的首腦二代殺好玩了,懲治一個官位小又可買通的黑警的效益,連殺雞儆猴都談不上,何況手法還如此迂迴。唯一的解釋是私怨使然,然而全片下來也未見痕跡。果然是懸念先行了麽?
两个影帝之间碰出的火花,扣人心弦!